我虽然是个半瓶水兽医,可这手摸腹辨胎可是得了爹的真传,只要一上手,胎位如何,胎儿数量,胎儿的健康程度就能判断个七七八八,绝不会出错,否则爹怎么会同意让我替他出来给老主顾的猪接生?
可眼前明明是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咋可能会怀了十一二个孩子?
我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就听耳边那中年女人关切地问:“小师傅,我这闺女情况咋样了?”
“胎位很正,孩子也都很健康,就是有点早产的迹象,看样子像是要生了。”我皱眉回答完,就见孕妇眉心一皱,痛苦地呻吟一声,就软软地倒在了枕头上。
“疼!”
“不好,羊水破了。”我吓了一跳,瞟见她身下的被褥迅速被洇湿,连忙起身要让开。
可身后两只手一把按住我的肩膀,中年女人的声音焦急在在我耳边响起:“小师傅,这里没有旁人,我闺女只能靠你了!”
这两只手像是两只铁爪,指甲几乎插进我的肉里,重量更是有千斤,我嘶了一声,竟然被硬生生地按在炕沿上无法起身。
没办法,我只好吩咐中年女人准备好开水,毛巾和其他接生的东西,自己打开药箱,取出接生的用具,让孕妇平躺,深呼吸,开始接生。
窗外雨势渐大,不知何时又起了大风,雨点像冰雹一样敲打在屋顶和玻璃窗上,劈啪作响,隐隐有雷声远远近近地轰鸣,和满屋水汽缭绕掺杂在一起,让人感觉那么的不真实。
我脑中浑浑噩噩,好像是在做一场梦,可梦里的一切偏偏又那么真实:双手被温热的血液浸泡的触感,耳边孕妇的痛苦呻吟和惨叫,中年女人焦急的安慰,和鼻尖萦绕的血腥气息,忽远忽近。
像是过了八九个小时那么漫长,又好像只有一瞬间,肩膀上的负重感忽地一下散去,我这才清醒了几分,将最后一个孩子用小被子包裹妥当,放进产妇的被窝里。
十一个孩子在被窝里躺成一排,精疲力尽的产妇撑着身子用熬好的米汤逐个喂给他们,挤得小小的火炕满满当当。
又是十一。
我脑海里仿佛抓住了什么模糊的巧合,却一时又无法精确地描述它,只是对着产妇和中年女人笑了笑,收拾好药箱,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准备告辞。
“真是菩萨祖宗保佑。”中年女人一叠声地念佛,又去那红纸前烧香。
我这才注意到那张红纸,上头模糊地写了一个名字,像是牌位,可是又和牌位完全不同,我一时好奇,起身就想凑近了看个究竟。
中年女人一把拉住了我,笑眯眯地道:“小师傅手艺这么高,将来一定能超过你爹,我们娘俩没啥好报答你的,小小心意,还希望小师傅不要嫌弃。”
说着,她将一个叠得整整齐齐的红纸包和一把伞一并递给我,示意我收好。
“这咋好意思。”我脸一红,慌得推辞。
中年女人正色道:“小师傅双眼之间有血色冲印,恐怕要有些不好,这东西能护您周全,千万不能拒绝。”
这话有点危言耸听,但是想到出门就是大片的坟地,我心里不免颤了颤,就没有再推辞,小心地把红纸包放进怀里,这才告辞了这对母女,出门离去。
此时外头伸手不见五指,雨点铺天盖地,也不辨东南西北,地上的积水早没了脚面,我深一脚浅一脚地漟着水往前走,很快就又到了坟堆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