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有些名气的山头,都要讲个绿林道上的规矩,若是这一家镖局的阵容谦和,多是些办事办老了的中年镖师,偃旗息鼓扮作客商模样,打从山前路过倒也罢了,进山时买下一个猪头,四只蹄子,对着山头拜上一拜,那山里哨探的喽啰瞧见了,自然拿了东西进山孝敬山主,那强人见有人服软儿,赠了他的名头,自然心里欢喜,不会难为这样的镖局子。
如今这一家只选年轻健壮的镖师,又是这般大张旗鼓耀武扬威的押镖,只怕是个少镖头行事,年轻气盛的,倒容易出事”
孟玉楼原不懂江湖上的规矩,只是听见红药这样一说,心里倒是突突直跳,连忙问道:
“既然姑娘颇知事体,不如对我那兄弟说一说,咱们另投别的镖局子罢了,莫要吃了这愣头青的挂落。”
那红药姑娘闻言笑道:“这不值什么,咱们只管跟着走就是了,这一路经过几个山头,奴婢心里大约有数,若是强人不来时也罢了,若来了时,奴婢自有办法对付。”
孟玉楼听着这话倒也觉得新奇,转念一想当日红药曾说她主子杨戬年少时节漂泊江湖,莫不是与这伙强人又有什么勾结,总也是扑朔迷离,又见这小妮子卖个关子,心中知道这位红药姑娘为人处事最是妥当,既然她说无妨,想来没事
一时间人马都已经齐备了,两家人随着这趟镖车,浩浩荡荡往城外去。
走了头半日,玉楼精神还好,与红药两个说说笑笑的,一面张望窗外的景色。
那两个同窗的举子,平日里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如今好容易中了举人,此番春闱在即,眼看有望金殿传胪光宗耀祖的,自然是踌躇满志,大有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凌云之志。两个联辔而行,徐徐打马,吟诗作对。分不出高下时,又常常交给玉楼评判。
那孟玉楼原先在家中时就是个有名的才女,虽无班姑蔡女之能,文采倒也风流,如今见两个举子将联吟之句交给自己评判,也是引经据典秉公而断,那红药自是诗词歌赋诸子百家样样精通的,见了孟玉楼这样的学问,心中暗道,也怨不得我们爷喜欢她,端的是个百伶百俐的大娘子把心中原先那些争竞之心,是一分也没有了。
只有那尚举人娘子在后面车里听了一个云里雾里的,又见尚举人与孟玉楼竟然隔帘说笑,心下妒意横生,当着小鸾的面又不好说出什么闲话来,只得暗暗生着闷气。
到了后半日,沿路之上都是密林,颇为不见天日,玉楼隔着帘子瞧着满眼墨绿之色,也是瞧得乏了,遂无心欣赏景致。
那两个举子对了半日的诗词歌赋,也有些江郎才尽,况且骑在马上,比不得坐车舒坦,筋骨颇有些劳累的,渐渐不说了,大家都是淡淡的。
走了一日无话,到日暮时分,果然赶到了一家宿头,叫个悦来客栈,名字倒也平平。一个镖师过来说:“启禀两位举人老爷,今儿的宿头就是这里了,请老爷们下马,将夫人们的马车赶到后院儿去,小的们进去赁房子。”
那杨宗保听了笑道:“果然师傅是常走这一趟的,若是单凭我们两家儿赶路,只怕就要贪多错过了宿头。”那镖师谦逊而去。
这厢杨宗保与尚举人两个,将各自马匹交给小二牵了去,一面命赶车的把式将家中车辆牵到后院儿。到了后头,屏退了客栈里的小二,才叫丫头们先下车,再扶着各位夫人娘子下来,一共租了四间房。
两位同窗住一间,方便夜间挑灯夜读;杨氏姑妈带着自家小丫头子住一间,玉楼因说要挤着服侍,那杨姑妈笑道:“老身从来都是叫这个小丫头子服侍的,况且上了年纪睡得早些,不用大娘子多劳。”
玉楼听了方才罢了,与红药住了一间;那小鸾虽然心中老大不乐意,也只得跟着尚举人娘子住一间罢了。
一时之间安顿已毕。众人道了辛苦,各自回房。那红药见玉楼今儿舟车劳顿,又见此处荒村野店的,送来的饭菜儿不可口,搁在桌子上,玉楼一口没动。
因上前笑道:“奴婢今儿服侍奶奶一日,不知奶奶原来这般骄纵呢。”玉楼闻言红了脸道:“姐儿说的是,一箪食一瓢饮,本该不改其乐的,是奴家娇惯了”说着,正要举箸吃饭,那红药连忙夺了饭菜儿,随手往院子里一泼笑道:
“奴婢与奶奶说笑呢,暂且等我一等。”说着转身出去了。孟玉楼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自己有事大娘子身份,轻易出不去屋子,只得在房里枯坐等待。
不一时那红药姑娘仍回来,手上端着四样精致小菜,一碗白粥,食盒之上又放着当日相赠玉楼的那一种西洋葡萄酒,并两个夜光杯。
玉楼见了,唬了一跳道:“这样荒山野岭的地方,莫非你是耍偶戏人的不成倒会变戏法儿。”
红药扑哧儿一乐道:“这倒要感谢我们家爷规矩大,他原先来此地赴任时,也不知吃不吃的惯山东地面儿的饭菜,从东京城里带来好些南菜,配粥吃的。如今人虽然关进南牢里了,东西倒还是奴婢收着,可巧今儿奶奶没有胃口,就拿它下饭吧。”
说着将四样精致的南菜摆在玉楼跟前儿,玉楼看时,但见是些胭脂鹅脯、油盐炒枸杞芽儿等金贵东西,不由得轻摇螓首道:“你们府上也算是钟鸣鼎食了,吃一碗白粥,要这样精致菜肴去配它,罪过可惜四个字竟顾不得”
说的红药嘻嘻一笑道:“这不过是爷随身带着,等到有一日病了,胃口不好时候吃的罢了,如今赴任到此,凡事都十分俭省的,奶奶没见当日在东京城里学士府邸时候,我们府上光是后宅小厨房里,厨娘也有一二十个,买办也有三五十人,全是伺候爷一人吃饭的呢。”
玉楼听了扑哧儿一乐道:“你们爷也是乌衣子弟、香粉孩儿,端的娇养,来日脱险出来,不知要寻什么样的闺女,才好厮配这样的世家公子了”
红药心里明白,嘴上又不说,只是笑道:“我们爷只怕心里早就看准了,不然能一直搪塞着”孟玉楼听了这话,却不知怎的芳心一阵空落之意,连忙稳了稳心神,装作不在意道:
“不知看准了哪一家儿呢”那红药见了玉楼神色,嘻嘻一笑道:“前儿不是跟奶奶说了么,那江湖术士说了,我们爷命中注定要娶花仙,所以一直不曾在凡间婚娶。”
说了孟玉楼也忍不住笑道:“原先见大姑娘那样温文秀气的,如今在我家混熟了,也是与小鸾一样淘气。”
主仆两个说说笑笑的,正说着,忽听得门外有人敲窗的声音。孟玉楼听了,吃了一惊,对红药使个眼色。
那红药原是聪明女子,听见有人放着正门不走,却敲人家妇人窗户,心里就有些不乐意了,轻提裙摆款动金莲来在窗根儿底下,没好气道:
gu903();“什么人不知礼数,好好的正门不敲,倒敲起妇道人家窗户来了,我们房里都是嫩妇少女的,有什么话往前边爷们儿房里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