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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子倒充起良家女子来了”

几句话倒怄得那李娇儿噗嗤一笑道:“你这小蹄子也是嘴快,我不过说你两句,就有十句等着我你是我娘家人,我也不怕对你说,自从这狠心短命的娶了三房、五房,他眼里就没别人儿了,你姨娘在这里也是守活寡,身边又没个一男半女的,如今这家遭了官司,我都不愿意待了,你倒还打算往里挤。”

那李桂姐原是勾栏院出身,常言道表子无情戏子无义,听见西门府上遭了官司,不由得心里一惊,就想着谋个别的出路,因往窗外一望两望,不见有人,就对她姨娘道:

“既然恁的,姨娘还随我回勾栏李家可使的么勾栏中的好子弟恁般多,何苦在他家消磨青春,万一将来跟着吃了官司,把你们那位爷拿住了,只怕姨娘也要官卖呢,做官妓哪有咱们快活,皮肉钱都是自己的,如今你与那西门公子又不是正头夫妻,见风色不好,回娘家躲几天怎的若是没事,依旧回来,谁又知道咱们家里的事”

几句话撩拨的那李娇儿有些动心了,又秀眉微蹙道:“论理我也不是卖身到他家的,当日虽然给了李妈妈身价银子,老爷疼我,将文书毁了,放我出了乐籍,只是户籍在落在勾栏李家,倒不曾迁过来的,如今便是他家里出事,倒也攀扯不上咱们娘们儿,只是回家避祸的事,老爷不提,我自己提出来,只怕不好”

那李桂姐听了道:“姨娘,如今说不得,也只好爹死娘嫁人,个人顾个人的了,要我说,不如奴家先回去对妈妈说了,让她老人家帮衬着拿个主意,她若愿意招你回去时,你也不用声张,好歹求一求爷,又或是有一日官兵闯将进来时,只管开箱笼拿银子,跑他娘罢”

一时间两个粉头商议定了,晚上李娇儿趁着没人,叫桂姐拐带了许多西门府上家私,从后门儿跑了,依旧回在勾栏李家,那西门庆许久不曾上门,竟一点儿不知道,家下人等便是有些风色落在眼内,如今满府上下人心惶惶的,也没人爱管那个虚热闹去。这事黑不提白不提的就过去了。

放下李娇儿、桂姐两个商议重操旧业之事不提,却说那潘金莲探得了孟玉楼的口风,一颗芳心突突乱跳,敷衍了几句就告辞出来,到了门首处,正撞见秋菊跟小丫头子玩儿呢,见了她回来,几个粗使丫头一哄而散。

秋菊见了金莲,唬得小脸儿煞白,只得蹭上前来垂手侍立道:“奶奶回来了我去请春梅姐姐过来服侍”

话音未落,早给潘金莲一个大耳刮子打得跌了一跤在地上,就哭起来。金莲心中正不自在,伸手扯了丫头的发髻,往院中拖着走了几步,拖不动,又掼在地上踢了几脚,骂道:

“你这小倡妇,看我不在,不说在房里帮着你春梅姐姐收拾屋子,倒会高乐成日里好吃懒做的,敢情我们家花银子买了你,当太太奶奶的供着好瞧的”

那秋菊听了委屈道:“五娘这话说偏了,您老人家说我,我不敢分辩,只是方才春梅姐姐见五娘出去了,自己说昨儿晚上着凉不曾好睡,打发我到院门口玩儿一会子,她说要再睡睡的,我才敢出来,不想就给奶奶撞见了。要是春梅姐姐不发话,奴婢哪有胆子在院子里玩儿的,奶奶不信,只管问春梅姐姐去”说着又哭了起来。

那潘金莲听了,气不打一处来,丢下秋菊道:“你先老老实实的给我在院子里跪着,没我的话不许起来。等我去问了那蹄子再回来和你算账”

说着,就往房内走进来,还没到内间,但见春梅睡眼惺忪地打起帘子来,见了她,脸上微微有些红晕,倒也不肯十分服软儿,因淡淡的说道:

“方才身子不痛快,略躺躺,那蹄子总在我跟前儿转悠,眼前花儿似的,我看着别扭,打发她出去收拾小灶了,谁知她又偷懒儿。”

潘金莲听了冷笑一声道:“我说呢,没有你这副奶奶发话,那小倡妇也不敢在外头浪去。”

春梅听了这话急道:“奶奶说的哪里话,你听见哪位爷、奶奶封我做什么副奶奶了如今别说我了,只怕小鸾那蹄子还比我挣上去的快些呢。”

一席话却触动了潘金莲的真病,她原本心中对那孟三姐又是嫉妒又是艳羡的,如今听见春梅话中有话,分明是说她在西门庆跟前儿不如那孟玉楼得脸,跟着她的丫头自然也就不讨喜。潘金莲想到此处冷笑道:“春梅,我的姐姐儿,你奶奶没本事,笼络不住汉子的心是不假,只是有朝一日你倒要谢我,不曾把你捧上去做姨娘的,如今你是通房大丫头,倒不至于给人充入官妓为奴”

春梅听了这话,倒是唬了一跳,连忙问道:“奶奶这话什么意思莫不是咱们家的那官司没打正,咱们家老爷吃了亲家老爷的挂落不成”

那潘金莲见春梅此番神色畏惧了,才得意起来道:“只怕也是凶险,虽然还不曾定夺,听说爷这几日也愁得连饭也吃不下了”

那庞春梅是秀才门第出身的女孩儿,远比潘金莲熟稔朝廷制度,听见她这样一说,心里凉了半截儿,就后悔当日自己不该破身做大丫头的,如今清白身子没了,就是不曾受了牵连,打发出去也做不得正头夫妻,想到此处不由得愁上眉梢,怔怔滚下泪来。

那潘金莲兀自得意,见春梅哭了,心中倒有些讶异,说道:“姐儿,你是念书人家女孩儿出身,今儿我说的这些,却不大明白个中利害,莫非真要紧么”

春梅哭道:“五娘,当日你抬举我做了房里人,我还心中感激你的知遇之恩,谁知道这一回可是害了奴家了旁的不说,若真是吃了这官司的挂落,早晚咱们这一片家业都要断送在三法司衙门手里,你我在这房里苦熬苦掖大半辈子,只怕是一个子儿也捞不着了”

一席话说的那潘金莲心里凉了半截儿,连忙问道:“若是依着姐姐儿,咱们五房里还有什么活路没有”春梅闻言只是摇头,也不言语。

那潘金莲知道这妮子心里正盘算着,连忙出了房门来在院内,见那秋菊还战战兢兢跪在地上,上前踢了两脚骂道:“你倒会偷懒,如今你姐姐累了,你去亭子里炖了上好的茶拿来给她吃。”说的秋菊如遇大赦一般跑了。

一时炖了茶上来,潘金莲亲自端了盅子,往春梅眼前一放,满面堆笑着拉了她往炕沿儿上坐下,笑道:“姐姐儿,别看如今你我主仆有别,一则咱们两个共事一夫,情如姐妹和比骨肉,你摸着良心说说,奴家何时当你是一般的丫头使唤来的自从你到了我房里,也是三茶六饭金奴银婢的服侍着,就是一般人家儿的嫡亲小姐,也没有这样尊贵体面的。

如今咱们家遭了官司,我一个深闺妇人知道什么没脚蟹一般走不出去,自幼失学又没见识,此番全靠姐姐儿给奴家拿个主意,到底是去是留如今我探听那孟三儿话中之意,似乎家里没有子嗣的姬妾,爷都有心打发出去自谋生路呢。”

春梅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因说道:“若是爷当真有了这样打算,只怕这官司咱们家也是凶多吉少了为今之计,奶奶是如何打算呢是了,自从奴婢到奶奶房里伺候,却不曾听见有奶奶的娘家人进来探视过的”

潘金莲闻言长叹一声道:“我家里人都死绝了,不然谁愿意把女孩儿卖到大户人家做使女,过去的事不提也罢,左右如今我是没什么娘家人可以投奔的了。”说到此处,却是脸上一红,又低了头不言语。

那庞春梅眼尖,见金莲眉目含春,就试探着问道:“奶奶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出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