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下同心协力保住这一胎嫡亲长子,如今却教李瓶儿房里的官哥儿占了先,虽说手心手背是一样,将来孩子进学议婚、捐银子补缺儿,只怕长幼嫡庶冲突了,自己倒不好一碗水端平的。
只是他心下虽然埋怨月娘,如今这大奶奶怀着二胎,却又不好与她再起龃龉,又见春梅姐今儿倒不似往日斯文,竟这般泼辣起来冲撞了正室,也是心下烦闷,因蹙眉道:“你这蹄子越发反了,如今竟当着贵客的面冲撞起主子奶奶来,长此以往这还了得外头谁在听差”
因说着就要见小厮进来捆了春梅,那几个不相干的姬妾照例上来拉住了劝道:“今儿原是给三姐压惊赔话的,倒恼了,反而不好,再说大姐姐如今有了身子,也禁不起这几次三番的惊吓,万一唬着了不是玩的,不然就命五丫头领回去,认真说她几句,打两下管教一番也就罢了。又何必惹这个闲气呢。”
西门庆听闻此言,只拿眼睛瞟着月娘,那吴月娘冷笑一声,转身回坐在主位之上,也不言语搭理,又看孟玉楼,但见她似是朱唇轻启绣口微叹了一声,对他轻轻地点了点头,西门庆因点头道:“这也罢了,五娘领回去好生看管起来,你们主仆两个休要省事,安分守己些在房里做几日针黹,如今你大姐姐、三姐姐身上不好,你们也不必过房请安赔话,只在五房里将息,等过些日子暖透了再出来也罢了。”
因说着,命人撤去残席,酽酽地沏上茶来大家吃了,因知道他们娘们儿亲戚还有些话讲,就往六房里李瓶儿房中去,顺带着看看孩子。
潘金莲此番给人折了一回名头,当着夫主的面也不敢高声,只得含羞带怯挽住春梅,主仆两个灰头土脸的回转五房之内不提,吴月娘因着了一回闲气,忽觉腹内有些疼痛之意,唬得众人要不得,正闹着,那吴月娘勉强笑道:“如今月份大了,这小厮儿倒爱翻跟头把式,也是常事,不碍的。”
李娇儿闻言笑道:“这小厮儿活泼好动,定然是个小小子儿了,大姐姐这一回可是给西门家留住后了。”孟玉楼一旁见李娇儿这般说辞,因心中替那李瓶儿有些心寒,且喜她如今给西门庆绊住了不在此处,不然那六丫头心思深重,又是个要强的,只怕又要胡思乱想一整夜了。
因想着,一面笑道:“大姐姐既然身子不痛快,不如让奴家扶你往上房屋睡睡吧,孕中妇人最要保养身子要紧,可熬不得夜的。”
月娘闻言摇头笑道:“这却无妨,况且如今你身上也不好,又有姑妈前来相看,怎好耽搁了你们天伦,我与二姐顺道回去就很便宜,三姐还是回去安置姑妈住下要紧,今儿天晚了,只怕城里宵禁,索性明儿再走不迟。”
那杨氏姑妈听说留她住下,心下如何不喜只是又不好明说的,只得连声儿推脱道:“使不得,就算是大奶奶诚心留我,我们这小子怎好住在内帷厮混的。”
月娘摇头笑道:“他才多大就忌讳这个,既然恁的,就留小官人在我们爷书房里睡也很便宜,给他安排个小厮照看着起夜就是了。”因说着,苦留了杨氏姑妈一回,方与李娇儿两个挽着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三分天下的节奏瓶儿的性格有点弱了这里设定是她嫁给大官人之后,性子转变了怀念以前敢爱敢恨的瓶儿有机会想写她的故事\o
、第四十四回
却说孟玉楼与杨氏姑母两个送到门口,眼见着吴月娘与李娇儿去了,这里房中就剩下他们一家子和孙雪娥几个。
那雪娥姑娘原是陪嫁丫头出身,倒会小意儿贴恋主子的,如今见玉楼得势,忙满脸堆下笑来,上前凑趣道:“好好的酒席,都是给五房里那银妇搅合了,只怕亲家太太又不曾吃的尽兴若是恁的,只管吩咐奴家,捅开了小灶再服侍姑妈一回也使得,左右汉子一年半载也不到我房里去,奴家也是闲人一个。”
杨氏姑母闻言连忙摇头笑道:“四奶奶真会说笑,如今阖府上下谁敢不敬你,听说我们这位亲家大官人最喜欢娘子整治的好菜蔬、调制的好汤水,这样巧手的娘子,又生的白净,哪里寻去怎么反倒说夫家不宠爱呢。”
说的那孙雪娥满心欢喜,又应酬了几句方回房去了。
那杨氏姑母见她去了,因低低的声音问玉楼道:“这位四奶奶敢情是通房大丫头出身,怨不得往日里常听说你汉子不到她屋里,难得倒也好个模样儿,虽然比你次一等,倒也生的白净面皮、娇小玲珑的惹人喜欢,怎么就笼络不住你家汉子”
孟玉楼闻言笑道:“姑妈不知道,这孙雪娥姑娘原是我先头大姐姐陈氏奶奶的陪房,爷不常往她房里,是怕睹物思人”
杨氏闻言点了点头道:“如今这样重情重义的男子也是少见,怨不得他委屈了你,你倒不肯十分与他恼了的。”
玉楼闻言噗嗤一笑道:“当日姑妈命薛嫂儿一日三遍的来说亲,又在奴家面前保下这西门大官人千好万好的,只说这样的人家不嫁,还嫁谁去我因拗不过你老人家,也只得匆匆过门儿了,如今倒说我”
一席话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倒说中了杨氏心中真病,原来当日那孟玉楼的先夫伸腿儿去了,这杨氏姑母原是赁着臭水巷间壁的一处小院儿居住着,她是个积年的老寡妇,身边男花女花都无,如今见大侄儿死了,她又是杨家正经香主,心中也有私心,想搬到这小侄儿家里养老。
当日先夫在时,玉楼好心,因说小叔子尚且年幼,如今他弟兄两个父母双亡,暂且不好分家,一来旁人看着不像,二来也不放心小叔子杨宗保一个人分房单过,只怕市井之中的子弟带累坏了他,是以两房并不曾分家,如今杨氏既然意欲过来养老,这玉楼的地位也就尴尬起来,因暗暗地撺掇了官媒,说自家有一位大奶奶要嫁人。
那薛嫂儿原是吃这碗饭的,听见有了生意如何不爱,白眉赤眼的就往玉楼闺中撞进去,这一瞧直唬得魂飞天外、魄散九霄,还道是姮娥步月仙子临凡,怎生得这般好的模样儿,因整日里卖花儿为名,只在玉楼闺中没话找话的闲坐,一面撺掇这位嫠女嫁人。
那孟玉楼何等聪明人物,早已知道杨氏姑妈的意思,因想着自己与先夫成婚几年,虽然百般得宠,家中并无姬妾,只是夫主是个行商,常年在外跑船,夫妻两个一年也见不上几面的,是以成婚数载不曾修成正果,并没留下一男半女,自己娘家也是人口凋零,若是守着灵位虚度了青春,只怕晚景凄凉终身无靠。
二来小叔子杨宗保如今虽说年幼,说话儿就要到了志学之年,叔嫂一间房住着,旁人能不说闲话么想到此处,又知道杨氏姑妈对她家这小院儿早有垂涎之意,自己不如趁此机会退步抽身,寻个殷实人家重整蝉鬓,再逞窈窕,另觅夫主,也就半推半就答应了那官媒薛嫂儿,方说成了如今这家人家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