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想了个主意:“薇莺,你不能穿这一身,你去换身灰布袍子。”
薇莺的视线往自己正穿着的孔雀蓝旗袍上扫了扫,她想起存票还在身上,顿时觉得有道理。
薇莺回房换了一身灰布的夹棉袍子出来,牧师太太和金碧正在门外等她。
“我跟你一起,”泰勒太太说,“薇莺,你一个人不能出去。”
薇莺刚要拒绝,金碧急急的说:“薇莺,倭寇不会拿泰勒太太怎么样的,他们只杀中国人。你就跟着泰勒太太一起吧。”
“是啊,”泰勒太太说,“我是英国人,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
薇莺想了想,摇头:“可他们若是放枪,子弹不长眼的,我不能让你陪着我冒险。”
泰勒太太说:“现在他们已经占领了永安,相信我,没有特殊事件,他们不会乱开枪。”
“薇莺,”泰勒太太说,“你现在出去,有可能再也回不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薇莺最终还是同意泰勒太太陪着她。
她们两人挽着胳膊,沿着街往城门走。
薇莺低着头,泰勒太太高昂着头,让人一见便知她是高鼻深目的金发洋人。
有几个倭寇看见薇莺,窃窃私语了几句,刚要上前,泰勒太太便瞪着他们,他们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没敢靠近。
薇莺一路沉默,直到来到城墙下。
城墙下站着倭寇守卫,城墙上悬着七八个头,因着天气寒凉而没有腐烂到辨不清的程度,一个个青灰的脸,僵硬的五官。
泰勒太太抬头看了一眼,便不愿再看,她的手放在心口,低声道:“怎么会有这么残忍的人愿上帝宽恕他们吧。”
薇莺深吸了一口气,仰起头,一个一个认真的看过去,有她认识的人,从前在堂会上见过,还夸赞她琵琶弹的动听,如今因为一身不愿折断的傲骨而身首分离,薇莺流了一滴眼泪。
她快速伸手擦掉,接着辨认下去。
薇莺认真的来回辨认了两遍,她有种晕眩的放松感,她大大的舒了口气,墙上没有傅正襄。
泰勒太太问她:“你要找的人不在上面吧”
薇莺摇头:“不在。”
“太好了,”泰勒太太说,“感谢上帝。”
“感谢上帝。”薇莺由衷的附和。
“怎么样,怎么样”
还没到礼拜堂后门,金碧就迎上来:“怎么样”
薇莺说:“没有,没有他。”
金碧笑道:“太好了”
泰勒太太见薇莺脸色极差,便让薇莺去休息。
进了房间,金碧说:“我就说,傅团长那么厉害一定不会有事的。”
薇莺坐在床边,苦笑:“他不在城墙上,也不是说他就安然无虞。”
金碧瞅着她的神色,小声道:“你做什么想那么坏兴许傅团长什么事也没有呢。”
“不会”薇莺攥着拳头,猛然站起身,喘息道:“当时枪林弹雨,他要身先士卒他一定受伤了,或是这个混蛋,他一定不能死”
薇莺的五脏六腑在翻江倒海的涌动着对他的恨,她恨他恨的刻骨铭心她恨他连带着自己也恨上了她真恨自己
金碧上前扶着她坐下,安抚道:“薇莺,你别这么着急,过几天等局势再好一点,你出去打听打听,一定能打听到的。”
“是啊,是啊,”薇莺喃喃,“我要去打听打听。”
金碧瞧着薇莺失魂落魄的样子,悄悄叹了口气。
半夜里,薇莺做起了梦。
她梦见傅正襄坐在阴影里抽烟,与往日一模一样的姿势,在梦里她甚至还能看见烟头一亮一暗的火光。
“你来了”他问。
薇莺生出一些莫名的感觉,问道:“你怎么了”
他站起身,胸前赫然一个汩汩往外冒血的血窟窿。
薇莺大骇,想要靠近,却无论如何也迈不动步子。
“纪微盈,”他浑身鲜血,哀哀的看着她,“你还在恨我吗”
薇莺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她被金碧推醒了:“薇莺薇莺”
薇莺朦胧的睁开眼。
“你魇着了”金碧着急,“你刚才一个劲的又哭又喊。”
“我喊什么了”薇莺哑着嗓子问。
“没听清,”金碧枕着枕头,歪着脑袋想了想,“哭声挺大。”
薇莺说:“哦,吵着你了,没事,你睡吧。”
金碧很快就睡着了。
薇莺睁着眼瞪着正上方的一片漆黑,她努力回想自己的回答,却毫无头绪。
这几天,金碧每日起床都要作呕,起先她还以为自己得病了,她只知道有了身子就不再来葵水,哪里知道每天还要这样难过的呕。
但泰勒太太说是孕妇的正常反应,她就不担心了。
她呕完了回房间,薇莺还躺在床上。金碧记得薇莺昨晚做了噩梦,大约是没有睡好。
过了一晌,薇莺仍然没有起身,金碧觉得奇怪,过去一看,薇莺正发着高烧。
金碧着急忙慌的去找泰勒太太,如今她除了薇莺,最信任的就是泰勒太太。
礼拜堂旁边就是一家药铺,里头的老大夫还是教友,和牧师很有些交情。
金碧拿着两包药,按着老大夫的嘱咐熬好药,给薇莺端过去。
“薇莺,”金碧轻轻推着薇莺,“好起来了。”
薇莺的呼吸都是热烫的,她还未清醒:“我又做梦了这次我说什么了”
金碧被她惹得一笑,又叹气:“还做梦呢,你都病了,来,喝点药,我刚吹了,不烫。”
金碧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苦药,凑近她嘴边。
薇莺舔了一口,眉毛揪在一起:“太苦了。”
“苦才好呢,”金碧说,“快,大夫说要趁热喝。”
薇莺抽了抽鼻子,撅着嘴:“我的身子我自己晓得,不用喝药就能好。”
金碧不由笑起来:“哎呦,你这死丫头,这是嫌药苦啊我也想拿几颗西洋小药丸子给你吃,我得弄得到啊。”
薇莺一怔,忽然端过金碧手中的药碗,大口大口全喝了。
这药实在太苦,最后一口呛了她一下,棕褐色的药汁顺着她脖颈流下来。
金碧呆呆的拿起帕子给她擦:“你这又是怎么了”
“金碧,”薇莺的嗓子有些沙哑,“我们不能一直待在牧师这里,下一步该怎么办呢若是潘公子愿意,你要去潘公子身边么”
“不要”金碧捂着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