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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商会 寒川子 2281 字 2023-10-07

伍傅氏拆开小包,现出一对玉手镯。

这是她白天刚从老伍家坍塌的灰土堆里扒出来的,上面沾满灰烬,脏兮兮的不成样子。伍傅氏擦拭一会儿,见仍无效果,起身端来一碗水,把镯子浸在里面,过一会儿,方才取出,用布擦拭。

效果出来了。

灯光下现出两只镯子,一红一绿,灿然生辉。

伍傅氏望着镯子,泪水流出。

“姆妈”床上传来女儿淑贞的轻微叫声。

伍傅氏放下手镯,望向一脸绷带的女儿:“囡囡,疼吗”

“不疼。”

“乖囡囡呀,姆妈晓得你疼,可姆妈没办法呀,姆妈不能替你疼,姆妈”伍傅氏流出泪水,说不下去了。

“姆妈,”淑贞伸出一只能动的手,试图用手上的绷带擦去她脸上的泪珠,“囡囡真的不疼。囡囡只是想阿爸了”哽咽起来。

伍傅氏捉住她的手,轻轻抚弄:“囡囡甭哭,千万甭哭大夫讲了,你不能动,你一哭,就会动,伤更难好哩”

淑贞止住哭。

“囡囡,你阿爸最疼的是你。你阿爸打过你哥,骂过你哥,可你阿爸从未骂过你,也从未打过你,是不你一出生,你阿爸就欢喜得不得了,把你抱在怀里,一直抱着。你长到五岁,你阿爸还是抱你。有次姆妈问他,说,你为啥偏爱囡囡,你阿爸讲,儿要穷养,女要富养。穷养出志气,富养出贵气。你阿爸为你取名淑贞,你晓得啥意思吗”

“不晓得。”

“听你阿爸讲,淑是贤淑,贞是贞节。”

“啥叫贤淑啥叫贞节”

“贤淑就是知书达理,就是遵守三纲五常,勤俭持家,相夫教子,贞节就是不能轻浮,不能随便和陌生男人讲话,不能接受陌生男人的礼物。”

“囡囡晓得了。姆妈,囡囡囡囡又想阿爸了”淑贞又哭起来。

“囡囡甭哭你阿爸就守在你身边,在看着你哩。囡囡一哭,他就听见了。他晓得你疼,就会伤心。囡囡不想让阿爸伤心,是不”

“囡囡不哭”淑贞再次憋住。

“睡吧,囡囡,你歇足精神,伤就好得快,你阿爸就开心。”

“嗯,囡囡这就睡。姆妈,你也睡吧。”

“姆妈也睡。”伍傅氏拉过一张席子,在床下面的地上摊开,和衣躺下。

第二日上午,见院中再无他人,伍傅氏走到堂间,掏出那对镯子,对甫韩氏道:“大妹子呀,我这给你看个东西。”

“哎哟哟,”甫韩氏走南闯北,是见过世面的人,看到镯子,惊道,“这不是玉手镯吗天哪,介漂亮的宝贝,只有贵夫人才佩戴的嗬”

“你晓得就好。”伍傅氏淡淡说道,“这两只镯子,一翡一翠,是一对。你戴上试试。”在甫韩氏的手脖上各套一只,“嗯,大小正合适呢。”

“真漂亮啊”甫韩氏乐得合不拢口,“它们是你的”

“是哩。我过门辰光,婆阿妈送的,说是伍家的祖传。大火把啥都烧没了,只有这对镯子耐火,让我从火灰堆里扒出来了。”

“阿嫂好福气嗬。”甫韩氏往下脱镯子,“你看我,自从嫁进他甫家,啥也没给不说,还让我一天到晚卖唱。”

“你唱得好哩。大妹子,甭脱了,要是欢喜,这对镯子就送给你了。”

“这哪能成哩”

“大妹子欢喜就成。阿拉住在你家,吃喝日用,要花不少铜钿。阿拉没啥谢礼,就剩下这对玉镯子,大妹子甭嫌弃嗬。”

甫韩氏脱掉翠的,作势去脱翡的:“哎哟哟,阿嫂哟,你哪能净说别家话哩介许多年,都是你家帮衬我家,我家总算逮个机缘报答,阿嫂却阿嫂甭多心,啥人没个三灾两难的,你一家只管在我家里踏实住着。”作势又脱几下,“看这只红不拉几的,哪能脱不掉哩真是的,套上容易,取它却是难哩。”

“大妹子,你就收下吧,甭客套了。”

“好好好,”甫韩氏顺势不脱了,“阿嫂既有这话,阿拉这就收下,那只翠生生的阿嫂自个留着,将来送给儿媳妇,也好做个见面礼。”

老伍家的这对手镯世世代代都是由婆婆送给儿媳妇的,甫韩氏这句话无意中戳到了伍傅氏的痛处。伍傅氏心里一酸,泪水流出,不敢再待下去,颠起小脚,跌跌撞撞地走回东屋。

用祖传手镯封住甫韩氏的嘴后,伍傅氏就把全部精力投入到为挺举筹钱参加大比的壮举中。一连数日,伍傅氏早出晚归,一连串了十多家亲友,多是老伍家的,但每次都是怏怏而回。并不是这些人家没钱,是他们觉得这钱一旦借出,就如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在他们眼里,老伍家祖宗几代的科举之路既迂腐可笑,又劝说不得。

每逢伍傅氏一无所获地回到家里,无论她如何小心翼翼地做出轻松举止掩饰,挺举都可感觉出她的窘态,心里就如让针扎了一般。

夜幕再次降临。伍傅氏把灯挑亮,拆去她不知从哪儿寻到的几件旧衣服,摆开桌案,又剪又裁,穿针引线。出行在即,她必须为挺举拼缝一套穿得出去的礼服。赶考之人不能没有礼服,原来的几套都在火中烧没了。

伍傅氏一边缝,一边想着筹钱的事。越想越难,越想越心伤,伍傅氏手中的针线不动了,抬起头,看向摆在案上的中和灵位,两行泪水无声地滚出。

房门悄无声息地开了。进门的是挺举。挺举怔怔地望着母亲。

“举儿,”伍傅氏赶忙拭去泪水,“快做功课去当年你阿爸赶考前,念书要念到天亮,姆妈劝他歇会儿,他从来就作没听见。”

“姆妈”挺举走到她跟前,扑通跪下。

“举儿”

“姆妈,我不想参加大比了”

“啥”伍傅氏惊得呆了,“你想做啥”

“我想谋个事体做。”

“举儿”伍傅氏手中的衣服掉在地上。

“姆妈,”挺举喃声解释,“眼下不比过去,国家破碎,朝纲混乱,洋人连北京城也敢占去,没人再管科举的事体了。再说,人生一世,也非只此科举一条路”

伍傅氏反应过来,陡喝一声:“伍挺举”

“姆妈”挺举打个惊战。

“你”伍傅氏手指乱颤,“你哪能讲出介没出息的话来要是让你阿爸听到,该该作何想”

挺举勾下头去,嗫嚅道:“我我”

“举儿,”伍傅氏深吸一气,“抬起头,看着姆妈”

挺举抬头,凝视伍傅氏。

“是哩,”伍傅氏字字珠玑,声声震撼,“家里啥都没了,我们只剩三个活人,有两个还是没用的。可这世上,究底啥子紧要是房子,田产,银子,还是人三岁小囡也晓得是人。人又活个啥为这事体,姆妈想了大半辈子。你晓得,你阿爸也不是挣不来钱。他写得一手好字,画得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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