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阿公”葛荔不服,撅嘴犟道,“我哪能就成胡闹了哩不就是看场小戏么姓丁的难道不该杀么姓丁的是李鸿章老贼的狗,李贼双手沾满天国血污,他这死了,逃过一劫,难道就不该让这姓丁的补偿一下吗姓丁的这为满清鞑子四处蹦跶,东咬西吠,比其主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呢,我天国志士,当人人见而诛之”
“胡闹”老爷子又是一声。
“你才胡闹哩”小荔子来劲了,分别指点几人,“你,老阿公,你,阿弥公,还有你,柱叔,你们全都老糊涂了,你们全都苟且偷生,你们全都忘了天国血仇,小荔子”连跺几脚,小脸血紫,“我瞧不起你们”
“丫头片子,懂个啥”申老爷子低斥一句,厉声吩咐,“躺床上睡个好觉,明晨早点起来,耽误老阿公大事体,小心你的屁股”
“大事体”葛荔眼珠子连转几转,变过笑脸,凑上来,语气巴结,“老阿公,啥大事体嗬”
申老爷子嘴巴一撇,闭上眼去。
葛荔看向苍柱,转过来搂住他的脖子,声音柔软:“柱叔”
“天国叛逆露头了”苍柱出声。
“哪个”葛荔的眼珠子又转几转,“天哪,难道会是老七”
“什么老七”申老爷子的老眼一下子睁开,半是嗔怪,“是你七阿公记住,他在鲁家,就是茂升钱庄鲁老板宅上,盯住他”
“小荔子得令”葛荔欢快应过,扑扑扑三声,每人额头各印一吻,小鸟一般飞进香闺去了。
重重保护之下竟然受刺,丁大人震怒,责令上海道严查,亲自将如夫人送往英人办的仁济医院。如夫人胸前渗血,当即被送进急救室。丁大人在室外转来转去,焦急地等待。众多陪行人员,尤其是上海道台袁树勋及钱业公所的两大钱庄老板,润丰源查敬轩和善义源彭伟伦,更是诚惶诚恐。事情出在老城厢,且丁大人在钱业公所看戏遇刺,如夫人无论有什么闪失,他们就都吃罪不起。
急救室里却是另一番情景。洋大夫剪开旗袍,惊讶地发现不过是皮外伤,那枚飞镖刚巧插在腋下,被如夫人出于本能反应牢牢夹住,巨大的冲力及利刃伤的只是皮肉,血流不少,却无大碍。洋大夫松下一气,上些药水,连麻醉药也没让打,就着手包扎。
“doctor,”如夫人问道,“医生,严重吗”
洋大夫连连摇头,“一点儿也不严重,夫人,你太幸运了,不过是碰破一点皮。”
“doctor,”如夫人小声央求,“医生,我想与你谈谈,只你一人。”
洋大人摆手,让两个助手退到旁边侧室,看向如夫人。
“我想让这伤势重一些。如果你对我丈夫讲出这个,我会非常感谢,并付你双倍费用。”
“为什么”洋大夫急了。
“我太累了,想在你这里放松一时。”如夫人给出个笑,显出一脸疲惫的样子。
“明白了。”洋大夫也笑了,打出ok手势,麻利地将伤口包扎起来,让助手把她推进一间豪华病房,将带血的飞镖放进托盘,端到外面,用生硬的中文对闻声凑来的丁大人道:“你的夫人伤情重,要住院治疗,这是飞镖,请先生收好”
众人面面相觑。
丁大人三步并作两步地赶到病房,见如夫人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绷带缠到胸部,仍旧昏迷不醒,心头一沉,不无伤感地一手轻握她的纤手,一手转动佛珠,口中念念有词。念叨片刻,快步出来,见警察局长刚好赶到,劈头问道:“凶手可有消息”
“回禀大人,查清楚了,凶手姓陈名炯,党人,后晌以杂工名义混入公所,属下已封锁沪上所有城门、码头,全城搜查,同时照会租界巡捕房,让他们协助追捕,大人尽管放心”警察局长急急应道。
丁大人点头应过,交代道台及众人几句,在众多侍从护卫下,前呼后拥地走出医院。
回到府中,丁大人将自己关进书房,一屁股沉坐于他的紫檀圈椅里,还没喘过气来,就瞥见堆在案头的一大摞材料,两道老眉立时锁成两只弓着身子的蜈蚣。
是的,他没有理由不郁闷。李鸿章仙去之后,作为李中堂的两大门生,袁世凯坐镇天津卫,上海滩自然应该是他丁某的地盘。然而,由京回来仅只半月,竟就在家门口发生遇刺之事,姓袁的在老佛面前该会如何措辞。连自家门口的事体都理不出头绪,老佛爷又作何想
更郁闷的是这趟差事。日、俄为争夺东北三省制权在中国领地上大打出手,日方胜出,支持日本的英人趁势照会清廷,依据辛丑各国条约第十一款之规定,再次要求续签商约,以期在上海滩及长江沿线商贸战中获取更多惠权。因涉及南洋,朝廷派他与英人主谈,不料刚一接阵,对方就抛出一连串共二十四款修约议案,且议题之精准,之详细,之实用,之强势,完全出乎预料。在他看来,凡是商约,条款都应模糊才是。显然,英人此番是有备而来,且肯定听取了伦敦商会,尤其是香港商会、上海工部局的具体意见。为应对英方提案,他紧急召集上海滩各家行帮,尤其是钱业公会,要求他们尽快拿出意见,岂料十天之后,他们却拿出这么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真正让他心寒。
丁大人一宵未眠,翌日早起,正在院中晨练,襄办进来,待他收功,并足哈腰禀道:“大人,英使马凯先生又在催问,如何回复为好”
丁大人黑起脸色,袖手回到房中,指着案上的材料说:“你看看,就这些东西,你说东,他扯西,根本没有定见,能拿到桌面上吗”
襄办埋头看材料。
“唉,”丁大人长叹一声,在椅里坐下,苦笑着摇头,“中国成为这个样子,人人都怪洋枪洋炮厉害,叫我看,是中国人自己不争气,自己把自己打败了。洋人抱成团,可国人呢,到哪里都是一盘散沙,哪一个都要死死抱住自己的二亩三分地不撒手”
“大人说的是”襄办放下材料,“关键是眼下,英人在催,朝廷也在等着,我们哪能办呢”
“两军相逢,谋周者胜。”丁大人喝口白水,“修约为头等大事,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一丝一毫也马虎不得。英人在催,因为他们准备好了,我们呢,这是在仓促应战。”
“大人说的是”
“我想一宵了,”丁大人闭眼,转动念珠,“洋人之所以保持一致,是因为他们不是单个商人,不是商帮,也不是行会,而是一个统一的商会。我们之所以一盘散沙,是因为我们只有商帮,只有行会,而没有统一的商会。我这就奏请工部和老佛爷,先立商会,再与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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