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节(1 / 2)

意念总是要比动作要更快一些,因而虞绒绒画符的速度,比此前还要更快许多。

待剑风近前的时候,她的第一道符已经布好。

“醉后少年狂。”她低声念出这道符的名字。

再腾身,自符后踩步法,瞬息便在与剑风的交错间到了另一个方位,一笔拉出了下一道符。

“白髭殊未妨。”

符意在半空成型,竟不是虞绒绒一贯爱用的隐形符线,而是真的好似活灵活现地勾勒出了胡须的模样,竟然还有几分可爱。

而正是这样有些可爱滑稽的胡须状符线,将耿惊花的下一剑彻底阻住,再一个错神间,一道符意已经细细地悬在了耿惊花的脖颈间。

虞绒绒收笔躬身:“耿师伯,承让。”

耿惊花的目光终有诧异,有茫然,最终,他只是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这两道符的名字:“醉后少年狂,白髭殊未妨。”

……

“春来春去催人老,老夫争肯输年少。”耿惊花笑眯眯地坐在刑罚堂的房顶,看着面前被他的举动气得脸红脖子粗的丁堂主,还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虽说后来我入了小楼,但你到底曾经是我的师兄。快别客气,来坐,来坐。”

丁堂主深呼吸告诫自己不要太生气,沉声道:“你给我滚下来,立刻,马上。我管你输不输年少,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耿惊花一点也不生气,只慢条斯理地从乾坤袋里开始掏东西出来。

酒香四溢,肉香漫天,最关键的是,他手边不知何时还多了一柄剑。

“老丁啊,当年你不是很不服吗?”耿惊花拍开酒坛子,咕咚咚喝了两口,笑道:“还要再试试看吗?”

丁堂主瞳孔猛缩。

他几乎是凝滞地看着那柄剑,再看向早已与记忆中的模样完全不一样的耿惊花。

他的这位师弟,纵使已经甚至没有多少人听说过他的名字了,甚至如今的模样堪称一句狼狈猥琐,可知道真相的人,谁又会真的这样觉得?

再过百年,千年,只要他还活着,他就不会忘记耿惊花曾经白衣洒然的模样。

也不会忘记耿惊花在那一日的大雨中,亲手将自己的本命剑入了剑鞘,再俯身将自己与本命剑之间的所有联系亲手切断时的模样。

丁堂主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

他只知道那几日的天虞山系黑云诡谲,所有弟子都被下了禁出令,他彼时也还不过是一名御素阁的内阁弟子罢了,只从窗户里看到了后山再后的方向。

那里好似有某种几乎肉眼可见的空气震动,让人害怕的威压从那个方向传了出来,甚至有好几次,他因为太过凝神贯注,好似被那威压的意识捕捉过须臾,再因为难以承受而陷入昏厥。

这样的异动持续了足足一个月有余,等到终于放晴的时候,却没有一个弟子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他在那之后,却有足足数十年都没有见过耿惊花。

再见的时候,是他已经以刑证道,成了刑罚堂的堂主,再与某一个瘦小佝偻的身影擦身而过。

他倏而驻足,回头看去,却见瘦小的老头脚步似是顿了顿,又似乎只是他的错觉,再这样摇晃着而去,只留给了他一个背影。

再然后,丁堂主知道了更多关于那一个月的事情。

原来小楼是这样的存在。

原来那一日,归藏湖的大阵封印动了,那位经历了如此万年岁月的封印的魔神,竟然还有卷土重来之态势。

而他的这位入了小楼的耿师弟,亲手斩断了自己与本命剑的联系,是去做了符修。

往事尚且历历在目,丁堂主永远都忘不了自己当时的震惊。

便如此刻,他在看到耿惊花竟然重新拿起了自己曾经的本命剑一样。

丁堂主有千言万语想要问,有许多的话想要说,这个素来都不苟言笑,冷冰肃然,被称为御素阁冷面阎王,让所有弟子都瑟瑟发抖的刑罚堂堂主,眼圈竟然难以抑制地有些泛红。

“插花还起舞,管领风光处。”千言万语在心头,丁堂主却只是静静站着,再念出了耿惊花方才所言的后几句:“把酒共留春,莫教花笑人。”

“花啊,来一局?”

……

此后的对局,再出现的耿惊花,果然已经是另外一副模样,甚至几乎没有人知道他是谁。只是御素阁本就人数众多,剑符两道都名扬天下,加之此时的耿惊花已经成了后来的佝偻小老头模样,弟子们便只当或许是哪位闭关的长老出来活动筋骨罢了。

虞绒绒在台边观战,也会听到弟子们的议论,却大多不会讨论这个人,而更多着眼在他的符上。

以虞绒绒如今的眼力,也当然可以看出来。

后来元婴期的这八场比赛之间,时隔并不短,这一点,不仅可以从比武台旁的十霜树看出来,也可以从台边弟子声音的变化看出来。

总有弟子再入内阁,也有弟子外派驻守,还有弟子……则陨落在除魔的路上,再难归来。

如此日复一日,耿惊花的符意从第一场时的凝滞,到第八场时,已经俨然是一位起手自如,落手成阵的大阵师了。

最后一场虞绒绒与耿惊花符与符之间的对决中,符意流转,大阵碰撞,将脚下的比武台都切割开来。

不断旋转的璀璨符意之中,虞绒绒终于问道:“疼吗?”

耿惊花眼神古井无波,并没有对虞绒绒问出这个问题而惊讶,甚至一瞬间就明了了她在问什么。他平静地看着她,再抬手,在她面前抬手起符:“碎骨再续,断脉重铸,当然疼。但老夫愿意,便是值得。”

虞绒绒的双眼瞬间模糊。

符意对撞,她用出了自己所有曾经创出的符意,仿佛要将自己从他这里所学所会的成果认真地展示在他的面前。

——纵使此时此刻站在她对面的这个人,并不明白她是谁,也并不知道她这样做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