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的话落在嘴边,就只剩下了四个字。
“正好看到。”
绵软的手指从他掌心取走了那些珠翠,虞绒绒对着阳光抖了抖发卡,再抬手重新戴在了自己颊侧,轻轻摇晃出一片环佩玎珰。
“谢谢大师兄。”她笑吟吟看向他。
傅时画抬手在她脸上轻轻拂过,虞绒绒这才恢复了自己原本的面容,他看着她颊侧的小酒窝,突然轻声道:“再说一遍。”
虞绒绒不明所以,却还是重复了一次:“谢谢大师兄。”
傅时画的心情几乎是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他的语调重新散漫起来:“不用谢。”
走在两个人前面的瘦小老头听着身后的对话,眉头虽然还是紧皱,唇边却也多了一点笑意。
此前在小虎峰的大阵轰然碎裂后,耿惊花便已经将此处的事情传讯给了各大门派的掌门,如今已经过去足足一日一夜,已经有稍近的几个门派疾驰而来,刚刚落在浮玉山的门口,与几人刚好打了个照面。
御素阁戒律堂的丁堂主神色肃然,大步匆匆而入,耿惊花看了虞绒绒一眼,虞绒绒会意地将那枚留影珠递给了丁堂主,再简单说了事情的经过。
丁堂主勃然大怒,神色更沉,却在怒火燃烧之前,抬手轻轻拍了拍耿惊花的肩膀。
“节哀。”
浮玉山的事情自有丁堂主代表御素阁出面处理,三人继续向外走去,虞绒绒却突然想起了什么。
“二狗呢?”她顿住脚步:“我们是不是忘了二狗?”
话音才落,有人从路边分开了许多枝丫而出,他身上依然全是伤口,头顶却踩着一只微胖而斑斓的小鹦鹉。
二狗振翅而起,阴阳怪气道:“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竟然有人不等我就想要先走一步了吗?二爷爷很伤心,二爷爷很失望!”
阮铁神色疲惫,目光却极亮,他先是因为虞绒绒和傅时画与之前不一样的相貌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两人原来此前都是经过了易容。
然后,他认真向着三人重重一礼:“我……我想跟着你们学剑!”
耿惊花慢慢停下脚步:“为什么要学剑?”
“我想报仇。我有太多的仇要报。”阮铁咬牙,直白道:“而我的剑还不够快。”
耿惊花沉默了很久,突然冷笑了一声:“天生道脉了不起吗?不值钱吗?”
然后,他在阮铁有些愕然不解的眼神中,冷哼道:“算你运气好。我们正好要去梅梢雪岭,这世上没有其他地方比这里更适合学剑,捎你一程也无妨。”
粉色的剑舟随风而起。
来时剑舟上有一位道袍破烂的老头,一个道脉漏风的少女,一个没了本命剑的少年和一只聒噪却五彩斑斓的鸟。
去时,多了一个要复仇的少年。
第55章
浮玉山万籁俱寂。
月色下。
三千弟子的衣冠冢上,有一层细碎的黄沙随着夜风悄然滚动,再覆盖其上,让那一个个名字被西北的凉意与粗粝摩挲。
血池还未处理完毕,小虎峰外有一层明晃晃的结界,再拉开了闲人免入的封条,避免寻常弟子勿入此处,再造成什么祸端。
浮玉山外有呜咽的哭声细碎流入此处,但既然细碎,自然微弱,风声大时,便会听不见,等到风停,哭声便也真的没有了。
穷苦人家的悲伤有时候都那么捉襟见肘,日出以后还有生活的重担在身,容不得他们在此处太久驻足停留。
这世上能放肆沉湎于悲伤流泪的,终究是少数人。
那些碎石之下,黑斗篷人确实已经死透了,三万里外的魔界中,他的魂灯忽闪忽闪,灯上的火苗慢慢凝聚成了一个小人模样。
正是魔族的脱壳点魂大法。
“密谋了足足八十多年才渗透了大半个浮玉山,等了这么久,终于找到了一个天生道脉,万事俱备,你告诉我最后只落得了这样的结果?!”黑玉王座上的人倏而凑近了那片魂灯,抬手隔空掐住了黑斗篷人魂灯上的小人:“你还有脸再来见我?!”
魔窟的墙壁上有千万盏灯。
那些灯的色彩幽幽,火焰也扑朔。
在这一声怒喝之下,于是所有的火都像是一刹那间被再次点燃,拖曳出吞吐可怖的妖冶火尾,再随着余音齐齐向那魂灯上的小人呼啸而向!
魂灯小人一动也不敢动,甚至以为自己千辛万苦地逃回来,却也即将陨落于这位阴晴不定的老魔君手中。
然而下一刻,那只攥住了他的手却轻轻松开。
他跌落回魂灯,虽然早已没有了实体,整个人却依然因为疼痛而蜷缩了起来。
老魔君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知道为什么你还有一条命吗?”
黑斗篷人不禁有些茫然。
“魂印动了。”老魔君负手而立,声音沉沉:“所以你活下来的唯一用途就是被搜魂,我要知道到底是谁让魂印动了。听明白了吗?”
搜魂一术,乃是被搜之人的必死之术。
黑斗篷人曾经用这法子搜过许多人的魂,再冷眼看着他们在自己的手下逐渐眼神暗淡,神色僵硬,最后变成真正所谓的行尸走肉,生不如死。
他能想象那样的疼与结局。
但他终究只是深深俯下了身,低声吟唱道:“褪去凡躯,成魔成神,苍茫天地,唯魔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