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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新世界 [贵志祐介 2422 字 2023-10-06

此外,他好像没眨过眼。

当我看到他全身浴血,而沾满鲜血的头发像上发油般硬挺,脸上满是暗红血斑时,害怕得双腿发抖。k走过我的面前,看都不看我一眼就默默进入诊间。他没解释、没交易、没威胁,单纯要医师治疗感冒。我看不见土田医师的表情,医师叫他坐上椅子。

医师没唤我,但我还是进诊间,不愿让医师独自面对k。医师看了看我,什么都没说,他要k张嘴让他看看喉咙。k的喉咙红肿,相当不舒服,身体发热但冷得直打哆嗦。

我说不准这是不是感冒,k在大屠杀中吸入大量血雾,可能是过敏反应,真是如此,或许是牺牲者渺小的复仇。

土田医师帮k的喉咙抹上药剂,吩咐我从诊间深处的药剂室拿抗生素,我不希望将宝贵的药品提供恶鬼,但还是听话拿来盘尼西林。当时盘尼西林的备量全用在伤员身上,我花了点时间找到即将报废的过期药品。所以我没看到这段期间发生什么事,可是事后留下的证据清楚描述出真相。

土田医师从急救用药柜取出氯化钾,用蒸馏水泡成药水,浓度是致死量的好几倍,接着把药水当成感冒药注射进k的静脉。

我忽然听见哀嚎声,吓得把好不容易找到的抗生素盒摔在地上,连忙跑回诊间。下一秒,爆炸的巨响轰然响起,整个诊间染得血红,k打飞土田医师的头颅。接着,持续不断的恐怖狂吼从他喉咙中涌出,k在做垂死挣扎,不愿意轻易断气。

那种死前的哀嚎声简直像被邪灵附身,闻之丧胆。但他的声音终究逐渐微弱下来,变成孩子般的啜泣,最后就听不见了

富子女士说完,默默注视着手中的茶杯。

我有堆积如山的问题,可是一个字都说不出。

「这个町花费漫长时光治疗伤痛,不得不采取让人痛苦不堪的手段,从恶鬼留下的残酷伤痛中振作起来。我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生存者中完全排除k的血统。」

「排除血统」我复述一次。

「k有两大遗传缺陷,缺乏攻击抑制,以及对愧死机制免疫,所以k的近亲很可能有同样的缺陷基因,逼得我们追溯他祖上五代的血统,连根拔除。妳别误会,这不是报仇,而是展现出坚定的决心。我们绝不允许恶鬼再次出现。」

「可是要怎么把那些人给」我看见自己的双手在大腿上抖个不停。

「既然都说到这里,也没有必要隐瞒,当时我们的手段是对化鼠下令。我们从最效忠人类的鼠窝中挑选四十只菁英士兵,提供暗杀装备组成暗杀部队,一夜之间袭杀所有邪恶血统的继承人。如果化鼠被人类发现,当然是不堪一击,所以这项作战规划得非常缜密,但即使如此,仍损失一半化鼠。反正剩下的化鼠还是要处分掉,说是圆满成功也不为过。」

富子女士说得云淡风轻,好像在谈论町内清扫活动。

「不过这还不够,断绝k的血统也不能保证恶鬼不再出现。所以我们全面检讨学校与教育制度,包括废除指导班,建立全人班,更有效地掌握学生。然后大幅度扩张教育委员会的权限,除了伦理委员会,他们不受任何压力影响。最后还修改部分伦理规定,延后基本人权的起算时间。」

「这是什么意思」

富子女士在茶壶里添加热水,又将茶水注入两盏茶杯。

「旧伦理规定里,人权从受精后第二十二周起算,这个规定与堕胎的适当时间有关,不过新的伦理规定把起算时间延后至十七岁,所以教育委员会有权处分未满十七岁的孩子。」

我在法律上等同没出生的胎儿,不被当人类看待,这种打击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解释。和贵园及全人班从没教过这件事,我们甚至没想过人权从几岁起算,或现在有没有人权。

「我们的处分手法也更洗练。无论化鼠对人类多么忠诚,让那么高智商的生物动手杀人,一定会种下祸根。所以我们用咒力改良普通家猫品种,创造出不净猫。」

不净猫这个词唤醒我心中被封印的强烈情感,包括恐惧及悲伤。

「之后又进行全方位处置,事先消除所有危险因子,所以恶鬼没再出现过。不过却发生另一起可怕的案子,我至今记忆犹新。因为这不过是二十年前的事情。」

富子女士喝了一口茶,继续说下去。

据说古文明末期就有学者指出咒力外泄的危险性,但人类长久以来都低估恶性外泄的可怕,认为顶多造成精密仪器的频繁故障,或扭曲周围物体,不会危及人畜安全。实际上,以往的例子大都如此。

但漱川泉美这名学生的情况不一样,她的咒力像辐射能般污染周围。当时,泉美是黄金乡郊区的独生女,在她青春期迎来祝灵之后,家畜高机率地出现畸形,农作物大多枯死,人们最初怀疑是不是新品种病毒引发疾病。

后来在全人班,泉美方圆十公尺内的所有物品都怪异变形,桌椅在短时间内无法使用,最后她四周墙面与地板长满气泡、眼球以及称为「阎王须」的霉状疣斑,那是恶梦的光景。

伦理委员会与教育委员会召集专家成立特别调査组,发现她的恶性咒力外泄甚至会伤害人类基因,这件事造成恐慌,只好让她停止全人班课程,在家自习。那时恶性外泄的范围大到吓人,离她六公里外的钟塔内部齿轮都会突然扭歪,指针无法转动。

经过多次会议讨论,正式确认漱川泉美为桥本阿培巴姆症候群病患,就是业魔,必须进行处分。身为伦理委员会负责人,我很希望当面告诉她这个决定,但光靠近她都有危险,只好遥控一尊端茶人偶,做书信联络。

每次回想这件事都令我心痛,她真的是温柔善良的好孩子,但依据以往的病例,这种孩子很容易成为业魔。泉美得知自己危害众多生命,主动提出接受任何处分。

当时的起火点是漱川农场,生物死得一个不剩,泉美父母与农场员工留下她,暂时撤离避难,后来罹患全身肌肉组织快速纤维化的怪病,不久就离开人世,我们并没有告诉她这件事情。最后,我从远方眺望农场,建筑外观宛如阿米巴原虫般蠕动变型,宛如融化成液体淹没一切。

我用遥控的方式,在农场角落一栋快融解的小屋桌面放上五颗药锭,表面说是控制恶性外泄的精神安定剂,要泉美每天吃一颗,其实有一颗加了致命毒药。泉美当天就把五颗药锭全呑下,聪明的她早就知道这是什么药,她也许害怕恶性外泄会让药物变质,失去效力

一道泪水滑下我的脸颊。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尽管打从心底同情素未蒙面的少女,但原因不只如此。

我的心像暴风雨中的小船剧烈摇晃,眼泪流个不停。

「我很清楚妳的痛楚。」富子女士说,「没关系,哭到妳满意为止吧。」

「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么难过」

富子女士听了我的疑问,默默摇头。

「现在还不能告诉妳,人类面临沉重伤痛时,须有哀悼的仪式来消化承受。妳必须像这样流泪。」

「这跟我们记忆中被消除的事情有关吗」

「有,有关系。」

我又想起无脸少年的身影。

「请把记忆还给我。」

「不行。」富子女士难过地微笑。

「因为这件事太深刻太惨痛,关于那孩子的纪录,我们决定从妳们的记忆到秋月真理亚的日记都必须全部消除。事件的记忆会成为心理创伤,不仅影响孩子,更可能打乱町民的精神,酿成更大的悲剧,就像骨牌一样」

富子女士虽然面不改色,但情绪中似乎激起一抹阴暗的涟漪。

「或许妳承受得住,但如果解放妳的记忆,妳有办法对朋友们保密吗最后大家都会知道真相。」

「可是」

「妳仔细想想我说的话,一条链子总从最脆弱的环节断裂,我们最须注意的,永远都是最脆弱的人。」

「最脆弱的人」

富子女士同情地摸摸我的头。

「刚才我说要妳当我的接班人,绝不是在开玩笑。妳在那时就可以拿回失去的记忆。」

「我绝对无法成为富子女士的接班人。」

gu903();不管人格指数多高,我都清楚自己的精神没那么强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