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高唐叉着腰,在烛光中转过脸,深深瞧了段崎非几眼,又巡视全场。许久,才一字字缓缓道:
“好,我说。”
他快步来到段崎非跟前,半蹲下身。浓眉紧锁,沉声道:
“一十七年前,朱云离与杜息兰劫持息桐离开天台山。那时,有孕在身即将临盆的,其实不只杜息桐一人”
铜烛台中的火光,随着他的讲诉,若明若暗,便似生命的光焰一般,时而激昂。时而垂危
良久,傅高唐终于停止了讲述,沉痛的目光,一直牢牢系在惊呆的段崎非身上。他长叹着。续道:
“今时今夜,才让你知晓真相。崎非二师伯对不住你。你记住,纵然你是朱云离的亲生儿子,二师伯也从没把你当作外人过。”
“啪嗒。”
小小的锦囊从手中坠落。搭拉在膝盖上。束口丝绳的铜扣敲击了地板,那样轻,却又那样响。
段崎非木然探手。拾起锦囊,无意识地牢牢攥在掌中。傅高唐的眉头越锁越紧,注视着他,连连询问:
“崎非,崎非,你没事吧”
段崎非低声喃喃道:“我我”他胡乱地垂下头去,翻来覆去瞧着手中的锦囊,前额的碎发一绺绺垂落,挡住了他的脸庞与目光。
金桂子大声唤道:“师父”
司徒翼向来温和的面容亦泛出不平之色:“二师伯,为为何不早说”
傅高唐不答,脸上浮起惭愧的神色。戚横玉在阴影中长长叹息一声,转过脸去。
穆静微嘴角泛出鲜血泡沫,惨笑道:“是我有两个孩子的事,是我不许阿唐和玉儿说出来的”
他如涸泽之鱼般,停顿了讲话,用力呼息着。
傅高唐怔怔注视着段崎非伏在地上的身影,那身影渐渐蜷缩。他焦灼地再唤:
“崎非”
段崎非的声音突自暗影中传出,轻轻的,有一丝颤抖,却能听得真切:
“师父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全场静默。半晌,穆静微才挣起身,倾尽全力答道:
“是。”
他大口呼吸了一阵,勉强振奋起精神,续说道:
“我有私心十七年来,我一直在想,倘若崎非真是我的孩子,今天纵然会怪我不早说真相,但面对欢喜结局,终究可以释怀,父子相认我晚些说,至少也能让崎非少受十几年激荡可谁知谁知他却不是”
他怜爱地朝白衣少年穆青霖望了一眼。穆青霖却警觉地一手握玉笔,另一手搭在腰间薄薄书册上,反朝后缩了缩。穆静微转回脸,眼底泛出哀伤的光芒,断断续续接道:
“我我令你姓段,给你起名崎非。我是想是想有朝一日,你我能断却所有崎岖与是非”
地面的梁木横影越发黯淡。就连墙上悬画里眉清目秀的杨枝观音,似也悄悄垂泪,不忍聆听。
段崎非将头深深埋在臂弯里。师父暗哑的话音传入他耳中,一字字的,偏似焦雷一般。他心中狂喊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喉头却被牢牢堵塞。一霎时,恍然、恐惧,厌憎、委屈,所有奇奇怪怪的情绪一起涌上心头。
他紧紧攥着小锦囊,仿佛世间已只剩此物能被牢牢把握。锦囊薄薄软软,有些窸窸窣窣。段崎非从指缝中抬眼,茫茫然凝视着锦囊上盘绕的云纹,半晌,才自言自语:
“明白了。我全明白了。”
一切前因后果,都串联起来了。
为何从小诵习诗书,却很少被要求练武
为何不传授任何音律弦法,却只教与本门武功差了十万八千里的普通枪法
为何身为天台派第三脉弟子,却从未听过拂云诀
为何瞿如在关键时刻,却收手不杀自己
一切都明白了
段崎非猛然抬起头,惊讶地发现满屋景色都在旋转。先慢,再越来越快。
“我的父母是朱云离和杜息兰。”
“我父母夺走了师父的亲生儿子。师父因此和他分离一十七年,青露因此和亲弟弟分离一十七年。”
“我父母害四师叔再也见不到她的意中人。”
“我父母让师父重伤在亲生儿子手下”
一字字,一句句,在他心中咆哮
羞恼之火熊熊燃烧未完待续。。
第135章千佛会四
天旋地转间,段崎非似乎听到自己在大声说:
“哈,原来,我才是最让人厌恶的人哈哈,那么多年,我竟浑然不知,太可笑了”
戚横玉垂下脸,手指微微一停,又继续疗伤。傅高唐满脸赤红,吼道:“崎非别乱想天台派上下,绝没有人厌恶你”
段崎非置若惘闻,嘶声道:“为难各位了,一边怀疑我、厌恶我,一边还要照顾我、抚养我呵,哈哈”
他凄声长笑,伸手从背上拔下霁虹枪,一步一步,竟向司徒翼膝行而去,径直来到他面前。
司徒翼叫道:“崎非”
段崎非挺起身,双手将霁虹枪一横,递向司徒翼:
“翼师兄不,司徒公子我,段崎非,不配接受贵庄这份大礼,今时今日,原物奉还”
司徒翼急道:“别这样你”
段崎非却不再多言,将霁虹枪端端正正平放在司徒翼脚下,再度膝行,迎向穆静微,低声说道:
“师父师父。弟子直到今夜,才明白自己根本不配投入天台门下师父,弟子全家亏负您太多,您厌恶弟子,弟子也无话可说,唯有在此深深叩谢养育之恩”
他欠身,朝穆静微叩下头去。一个,两个,三个直到第九个,他将额头深深埋伏在地,久久不愿抬起。
穆静微突然奋力拨开戚横玉的手,声嘶力竭地道:
“厌恶没有从来没有可笑啊可笑,我一心想让你我断却所有崎岖与是非,可惜我可惜我自己却放不下执念,所以一直对你犹犹疑疑、冷冷淡淡,想亲近你,却又不敢亲近。那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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