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探到路中,她会忘记闪避,盂珏总是在她即将撞到灯的刹那,帮她把灯挡开,或轻轻拽她一把。
他的心比寒铁还坚硬冷酷,他的举动却总是这般温和体贴。霍成君忽然想大叫,又想大哭,问他为什么为什么
她有太多“为什么”要问他,可是问了又如何今夜别后,她会成为另一个人,如果他是霍氏的敌人,那么就会是她的敌人。
问了又能如何
今夜是最后一次了
遗忘过去,不去想将来,再在今夜活一次,就如他和她初相逢,一切恩怨都没有,有的只是对美好的憧憬。
霍成君笑指着头顶的一个团状灯:“孟珏,这个灯叫什么”
孟珏看了眼:“玉栅小球灯。”
“那个像牌楼一样的呢”
“天王灯。”
“那个像绣球的呢绣球灯”
“它虽然形似绣球,但你看它每一块的花纹如龟纹,民间叫它龟纹灯,象征长寿。先帝六十岁那年的上元节,有人进献给先帝一个巨大的龟纹灯,灯内可以放置一百零八盏油灯,点燃后,十里之外都可见。”
“竟有如此大的灯不知道今天晚上最大的灯有多大”
霍成君的举止一如天真少女,走在心上人的身侧,徜徉在花灯的梦般美丽中,娇笑戏语下是一颗忐忑女儿心。
所有经过的路人都对他们投以艳羡的眼光,好一对神仙眷侣。
在所有人羡慕的视线中,霍成君觉得似乎一切都是真的,这个人真实地走在她身畔,他温润的声音真实地响在她耳畔,他偶尔也会因她点评灯的戏语会意而笑。
老天对她并不仁慈,可是它慷慨地将今夜赐给了她。
至少,今夜,是属于她的。
“孟珏,你看”霍成君侧头对孟珏笑语,却发现孟珏定定立在原地,凝望着远方。
霍成君顺着孟珏的视线看向了侧前方,她的笑容瞬时灰飞烟灭。
两座角楼之间,穿着几根黑色粗绳,绳上垂了一串串灯笼,每串上都有二十多个白绢灯。因绳子与黑夜同色,若不注意看,很难发现。
遥遥看去,黑色夜幕中,无数宝灯在虚空中熠熠生辉,如水晶瀑布,九天而落。
水晶瀑布前,一个女子内着淡绿裙裳,外披白狐斗篷,手里正举着一个八角宫灯,半仰着头,仔细欣赏着。
不但人相撞,竟连衣裳颜色都相撞
刹那间,霍成君忽然心思通明,盯着云歌身上的绿色,悲极反笑。
今夜,原来一如以前的无数个日子,都只是老天和她开的玩笑。老天给了她多美的开始,就会给她多残酷的结束。
今夜,并不是她的。
云歌实在喜欢手中的宫灯,可无论七喜给多少钱,做宫灯的年轻书生都不肯卖,只说他们若猜中了谜,宫灯白送,若猜不中,千金不卖。
抹茶和富裕,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地说了半晌,书生只是微笑摇头。
云歌不擅猜谜,试了两次,都未一口气连续猜中三个,又不喜欢这种太费脑子的事情,只得无奈放弃
宫灯递还给书生,回身想走,却在回头的刹那,脚步定在了地上。
蓦然回首:
故人、往事、前尘,竟都在灯火阑珊处。
花灯下,人潮中
孟珏和霍成君并肩而立,仿若神仙眷侣。
云歌凝视了他们一瞬,若有若无的笑意淡淡在唇边浮开。平心而论,孟珏和霍成君真的是一对璧人。
孟珏从人流中横穿而来,脚步匆匆。
霍成君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随在孟珏身后而去。
刘病已一边挤着人潮而过,一边喃喃说:“天官果然是过节去了”
孟珏本以为云歌一见他,又会转身就走,却不料云歌微笑静站,似等着他到。
等急匆匆走到云歌面前,他却有些语滞,竞不知道该说什么。
云歌含笑问:“你们来看灯”
刘病已低着头,“扑哧”一声笑。云歌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孟珏对云歌说:“我和病已出来看灯,路上偶然遇见霍小姐。”
霍成君眼中一暗,撇过了头,云歌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只问刘病已:
“大哥,姐姐的伤恢复得如何”
碍于霍成君,刘病已不想多提此事,含糊地点了点头:很好。”
孟珏看了眼云歌刚拿过的宫灯:“看你很喜欢,怎么不要了”
云歌指了指灯谜,无能为力地一笑。忽想起,来的这三个人,可都是很喜欢动脑筋、耍心思的。她走到刘病已身旁,笑说:“一人只要连猜中三个灯谜就可以得到那盏宫灯,大哥,你帮我猜了来,可好”
刘病已瞟了眼孟珏,虽看他并无不悦,但也不想直接答应云歌,“嗯啊”了两声后说:“大家一起来看看吧”
霍成君随手往案上的陶罐里丢了几枚钱,让书生抽一个谜题给她来猜。一手接过竹签,一边笑问云歌:“你怎么出宫了皇公子没有陪你来看灯吗皇公子才思过人,你就是想要十个宫灯,也随便拿。”
云歌的身份的确不能轻易出宫,说自己溜出来的,肯定是错,说刘弗陵知道,也不妥当,所以云歌只是面上嘻嘻笑着,未立即回答霍成君。
自见到霍成君出现,就全心戒备的富裕忙回道:“于总管对今年宫里采办的花灯不甚满意,命奴才们来看看民间的样式。奴才们都不识字,也不会画画,所以于总管特许云姑娘出宫,有什么好样式,先记下来,明年上元节时,可以命人照做。”
霍成君心内本就有怨不能发,富裕竟往她气头上撞,她冷笑着问富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