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听竹点点头,从面前的小几上拿了茶壶斟茶。
林轻染以为他是自己要喝,却见他将茶盏推到了自己面前。
沈听竹道:“喝水。”
雪团闹累了,喝口水就又能活蹦乱跳。
林轻染右手端起茶盏,左手则按着右手,不能砸,千万不能砸。
连续在心里说了说了几遍,她吸吸鼻子,垂下脑袋小口抿茶,她不是没骨气,这叫能屈能伸。
沈听竹眯眸瞧着,润红的唇贴着盏沿,先是微撅,又怯然地抿紧,唇珠融在一片鲜艳欲滴里。
他似不经意地问:“还有想知道得么?”对上小姑娘湿漉漉的眼睛,“都可以问。”
林轻染把杯盏捏在手心里,“你那……山寨在哪里呀?”
待日后她定要报官将他一锅端了。
沈听竹不大有兴致地掀了掀眼皮,默了半晌,才慢慢地说,“出江都北上,过四百一十村经六百里至宝应。”
林轻染惊诧地为张开嘴,还以为自己的听错了,她只是想知道那贼窝在哪里,他该不会是要将路线也告诉她。
沈听竹瞥见她怔懵如小鹿的眼睛,以为她是不懂,探手从她的茶盏里取水,用指尖在小几上轻描勾勒出路线,“经三百七十二村,至淮河渡口乘船渡江至清河……”
指骨修长匀称的手,将简单的一条线勾出如同作画的美感,眼睫柔顺的覆下,吐字轻缓柔浅。
林轻染细细颦眉,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感觉,若非知道,换做旁人,只怕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他会是一个土匪。
沈听竹指尖落下,轻点了点,“之后就到了通州。”
林轻染蓦然回神,辩着他最后说得两字,惊疑不定地看着那道水渍,“那可就到了顺天府。”
天子脚下,这土匪竟猖狂成这样?还是有意戏弄她。
沈听竹略抬了抬眼梢,指尖的方向一转,“西出交河,上了玉溪山就是。”
沈听竹偏过头,好似能洞悉一切黑眸攫着她,薄唇轻扬出莫测的笑意,“记住了?”
林轻染蓦然一惊,扯着裙摆遮掩道:“你说这些,我哪记得住。”
沈听竹笑意淡淡,也不戳穿。
林轻染挪动身子,以小几相隔与他泾渭分明,分界而坐。
她低垂着眸,拨动自己的手指,按那人说得,接下来他们就该到海陵县了。
漆黑的眼眸轻轻转动,又聚在一处,林轻染颦了颦眉,马车内什么时候竟铺上软垫了?
她抚过柔软的垫子,朝对面的人看去,他闭着眼在休息。
林轻染撇撇嘴,难怪铺上垫子,是因为自己要乘马车。
她也往一侧倾靠过去,刚合眼便听见外头想起嘈杂惊慌的声音。
“救救我,救命,救命!”女子慌乱惊骇的声音透过她的耳朵,直刺入脑海。
马车已经停下,林轻染倏然睁开眼睛,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沈听竹。
沈听竹也睁开了眼,眸里笼着一层及疲惫的薄雾,对上林轻染质问的眸色,眼里一闪而过迷惘。
“怎么回事。”沈听竹扬声问。
“求求你们,救救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女子一声一声心惊无措的求救,盖过了莫辞的声音。
林轻染觎了一眼对面神色淡漠的男人,犹豫再三,起身挑起一侧帘子朝外看去。
马车前跪着一个瞧着年岁不大的小姑娘,身上桃红的衣服已经褪了色,背上背着半破的包裹,神色惊慌地向莫辞等人求救。
她看到林轻染,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挪着膝盖面对她,“小姐!求小姐救救我!”
林轻染眉头锁紧,她自身都难保,还怎么救她,而且她求谁不好,偏偏求到这些土匪面上来。
林轻染紧紧抿唇,摇头示意她她快跑,千万别像她一样,落在这群人手里。
那女子见状当即就慌了神,“求求小姐,我愿当牛做马,只求小姐收留我。”
莫辞道:“还请大当家作主。”
林轻染一惊,想出言赶走她,可另一侧沈听竹已经起身走下马车。
林轻染也紧跟着下去。
莫辞咳嗽了声,向沈听竹请示。
沈听竹看了他一瞬,才朝地上的女子投去目光。
那女子还在一遍遍地恳求,“求公子小姐救救我。”
沈听竹语气寡淡地问:“要救么?”
见无人回话,林轻染才意识到他是在问自己。
沈听竹眉目间的神色太淡,她根本猜不出他是什么想法,林轻染咬唇,眸色凝重紧紧盯着那女子,片刻才故作冷漠地别过头,“你还是快走吧,我帮不了你。”
沈听竹却颔首:“那便留下当个丫鬟,伺候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