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持着烟杆的手停住,叹了口气。
那一叹之中的同情与不忍,乍然解开了他多年的疑惑,他确定老人已经知道了他的家中发生何事
他撑起身子,注视着老人:
「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他掀翻破被,摇摇晃晃地滚下炕,随手抽起柴堆上的一枝粗柴当做拐杖。虚弱加上遍身冻伤、裂伤,让他几乎站不稳,在喘气声中,挣扎着走向堆放他的行李之处,拔出了宝剑。
老人一怔,望着他。
当的一声,宝剑出鞘,他摇晃不稳地握着剑,喘着气道:
「如果我一剑杀了你,会怎样」
老人握着烟杆的手在抖,混浊的眼珠子望着他,流露出悲哀。
那是深沉的怜悯。
他惨笑了起来:「哈我杀不了你的,你你一直深藏不露这些年,是不是你你去通知人来带我回去是不是你从通明宫把我带来这里,逼我离开说」
老人表情木然,咳了一声,粗哑地说道:
「王爷病昏了,由贵府到此山,至少要十来天,老朽怎么有法子通风报信哪」
「那我问你,是谁把我带来你这儿」
「唉这些年来,老朽说过几十次了,有时是猎户,有时是采药人家,山上就这些邻居走来走去么」
「哈,哈哈」他的笑声,比哭声还要悲惨,宝剑猛然挥去
老人眼前一花,喀的一声,那多出来的箱子已被锋锐无比的利剑切成两半
大把的粗盐散了一地,滚出两个人头。
一颗是如花艳妇,一颗是略肥的中年富媪。
「一个是我结褵二十载的妻子丹阳公主;一个,是自幼的乳母虢国夫人她们死了」他的呼吸更急促,危颤颤地将宝剑指向老人,「死在我的剑下这回,不会有人来接我了」
老人的脸抽动了一下。
「如果你不是已经赶到我家去过,怎会知道发生过这等惨事」他踉跄前进了两步,剑尖已抵着老人的颈子,「你,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能在短短时间内,来回这数百里」
剑向前一抵,他头发散乱,状貌憔悴,眼神有如疯狂,布满血丝。
「说」
老人抬起下垂的眼皮,瞅了他一眼,自鼻间发出微不可闻的低哼。
对于刺在颈上的利刃,也毫无感觉一般,只是吸吐烟雾,白色的迷烟在老人的周围缠绕、缠绕,有如白鹤的飞羽,又像云海翻腾,而稳坐如山的老人,便是烟海中潜伏的龙。
「你根本毫无道心,」老人终于开了口,低沉地望着那两颗头颅,「廿载恩情,一世哺育,你都可以毫不迟疑地举剑杀了,这样的人,学什么道」
「是你们逼我的」
他厉声叫道,一剑便猛地刺来,老人身子连动也没动,举起烟杆一挡,便将他格得踉跄退倒,乒乒乓乓地撞翻了陶皿瓦器。
「弃绝人伦,无情无义,不可能得道成仙,最多只会学得一身术法之后,成为乱世的妖魔,我师又岂能收你这等魔物」
「你师你」他悲苦地望着老人,「你是真人的弟子为什么你有机会,我却没有我的决心并不比任何人少啊」
老人冷冷地转过了脸,径自吸着烟:
「机会是自己给自己的。这些年来,我悉心照料你,你却对我蔑视有加,嘿嘿连救命之恩都不放在心上,你还想要机会」
他心头一震,原来那就是试验
老人喃喃自语着:
「我早劝师父杀了你这天性浇薄之人,师父一再给你机会,你还不知改过,反而更变本加厉家累牵绊你,你便杀之;将来师门牵绊你,你也会断之。见微知著,你已经无药可救了。」
「你、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是什么逼我如此我的苦衷你根本不懂」
「苦衷哼你以为吾师不知你所闯下的大祸自作者,自受之,何来苦衷」
他瞠大了眼睛,发起抖来,被困苦忧虑所折磨的脸上,依然还是那么英雅端丽,只有妖魔才能俊美成如此程度。
老人眉间抽搐了一下,尚且凡胎,便已具妖形,若是让他有了机缘,将成为何等祸害上天有好生之德,然而
「唉。」老人深沉地长叹了一声,缓缓站了起来。
炉火的光辉下,老人的影子如此庞大,完全覆盖了狼狈地扶壁站起的他。
他惊惧地望着老人,老人手上的烟杆缓缓升出的烟雾缠卷,抽动,闪电一般扑向他。
颈间一痛,已被白烟紧缠住。
老人的手往后一拉,随着一声闷重的惨呼,他被烟绳吊上了半空,痛苦得拼命踢动双脚。
「趁你羽翼未成,不杀何待」
被勒在半空中的他,不管怎么抓都抓不到那条致命的绳索,只抓到空空的烟雾,但是由老人的烟杆中所吐出的烟却真的勒得他无法呼吸,脑中嗡嗡一片,眼前也开始发黑。
「住手」
刺目的金光照了满室,轰的一响,烟绳登时消散,他也由半空摔落,昏了过去。
那团金光似云似水,隐隐约约地飘出幽香。
老人翻身跪下:「参见师尊」
「唉,你险些酿了大错。」金光中的声音慈和地说道。
「师父,此人的魔性难除,将是道门之祸。杀他虽然逆乱天数,但是有任何灾殃,都让弟子承担吧」
司空无攸然太息,「痴徒天命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这是为师的劫数,你将他带上通明宫吧」
「师尊」
「吾将收他为徒,以应此劫。」
老人脸色大变,师意已决,他不能再说什么,只能目送着那清圣的光辉远去。
让这具有魔鬼禀性之人,修习道门精华以他绝顶的聪明和偏执,将来会成为什么灾难老人一咬牙,什么天数,就让自己应这天数,粉身碎骨,能及时阻止一场难以想象的浩劫,那也值得。
他举起了手掌,只要一掌,击碎他的天灵
那昏迷的脸孔,纯真若赤子。
而那两颗女子的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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