麽,忽然又闪过宴子桀儿时的样子:一席淡蓝花白底子的缎袍子,双目含泪的跑到自己面前:“璇,胡珂欺负我你以後都不要理他”
“璇你弹琴给我听”
“璇你帮我抄书嘛。”
“璇你真好。世上只有你待我最好”
“璇”
门帘被挑开,四只乌黑的马蹄就在面前,其後,是整整齐齐的四排骑兵。远处,冲杀不断
胡璇吃力的抬起头,看到熟悉的乌金甲、紫金枪,那张日思夜念,无论如何也忘怀不了的面孔,所有的痛苦在一瞬间麻痹。
脑海中又闪过画面,宴子桀架著枣红的大马破门冲入宴都的正殿;还有在桐城,自己就要举剑自刎的时候,仍是这样威风凛凛、高高在上的他
“看到你举剑自刎的时候,朕真希望自己晚去一步”那句恶毒的话,猛然间在脑海中、耳边,轰鸣一般的响起。
此刻宴子桀却跃下马来,伸出双手握著他的双肩,直直的盯著他。
胡璇的面上呈现出满足的笑意:子桀永远都不要再相见你说过的,这一次,我终於
如你所愿。
喉头间一股腥气,胡璇的嘴角流下紫黑的血。目光兀自留在宴子桀的脸上,人却软软地倒在他怀中。
“璇”宴子桀血红了眼的一声暴喝,紧紧将他拥入怀中。
第九章
胡璇虚弱的身体在怀中微微瑟缩著,苍白的脸上带著因痛苦而流下的冷汗,目光渐渐涣散,眼帘亦慢慢垂闭
“璇撑住”宴子桀举手到自己的发冠处,那两颗起死回生的丹药,便随身不离藏匿於此。就在此时,帐外传来众侍卫的惊呼唏嘘之声,宴子桀只觉眼前人影一闪,却见荆云已然纵至身前,双目直直地盯著自己怀中的胡璇。
荆云走上前来,伸手便要来拉胡璇的身子。宴子桀几乎是出於无意识的,伸手去隔当他。
“他中了毒。”荆云语气中是不可动摇的坚定,目光中带著浓重的恨意、全无容让之色,对宴子桀冷声喝道:“我要为他逼毒你当真非要他死不可”
宴子桀有些不舍地放开了手。
荆云二话不说盘膝坐於地上,将胡璇也拉在自己身前为他摆了个盘膝而坐的姿势,双手在他小腹至肩头各处要穴点拿,之後回掌蓄力一拍,将他转了个身,双掌在他背後凝力运功,内力缓缓注入他体内。
宴子桀回身走到帐外,命各人围守营帐,传令三军,凡活捉生拿的西砥兵将,立斩无赦。
再度踱回营帐中,胡璇依旧面色苍白,却已然醒来,目光悲切地望向自己。
荆云的天灵处缓缓腾起白雾,胡璇无力垂在双腿上的十指,亦缓缓渗出全黑的血水,染黑了浅蓝的袍摆。
如此静静过了半柱香功夫,营帐外的杀喊声渐渐平息,营帐内亦十分的安静,只有燃著的火把偶尔发出劈叭的响声。
荆云收了手势,自行运功调息,胡璇身子一软,便要向前倾倒。宴子桀一个箭步上前蹲身将他扶进怀中:“璇,你”问他为什麽中毒却又显而易见是雷延武下的毒;想向他问别来无恙,却眼见著他定是受了百般苦楚;想叫他回到自己身边,告诉他自己在他离开後,一直思念他,却眼见荆云便守在他身边他们才是两厢情愿的,必竟,是自己害苦了胡璇,将他赶到了别人身边。
一时间语塞,只得静静的看著那张仿若雨後梨花般清秀苍白的面容,胡璇依旧力虚,一双略显茫然的眸子静静地与自己对视,眼神中偶尔流转的光华,竟也让宴子桀一时猜不透端倪。
伸出手,轻轻抚上胡璇的脸颊,却感觉到他刚刚恢复平静的身体微微震颤,神色间更纠结了几分愄惧般惨淡的神色。
这样的胡璇,激起了宴子桀保护与独占的情绪。
“璇随朕回去”终於心底被莫明的心疼穿透本已动摇了的防备,再度见到他,饱偿了思念之苦,又怎麽能眼睁睁的看著他再离开
抱起胡璇,宴子桀起身出营帐,荆云的声音却由背後传来:“宴子桀,你即带走了他,就莫要再伤害他。我本想带走他的人,却带不走他的心”
身形微微站定,低头看怀中人犹豫中带着不安的神情,宴子桀终是没有回头,大步走出营帐。
宴子桀命张劲留守桐西关,亲自率领十万军马返回宴都,这一天便是宴子桀与西砥叶纳公主大婚之日。
胡璇身体虚弱,被安置在随军中的车帐中。偶尔微掀帘角望著远处那俊美强健的身影,心中虽然微微纠痛,却眼见著他成就天下大业、亦要娶妻生子,心中便又几分安慰自嘲此刻倒有点像父母望著儿子成亲一般的欣慰,又夹杂著私欲的悲哀就算贪心一些,历经生死大劫,总算又回到他身边纵有万般伤痛,心底那隐隐的不甘、一点小小的贪恋,让他终是选择了留下来。
快到桐都的时候天色微微泛明。
接近桐都胡璇便不再向外张望,生怕被谁发现了自己一般,静静躲在车篷中。
天下之大,又哪里有他的容身之处走过每一个人面前,自己都是令人嘲讽的把柄原来耻辱,是不会随著雷延武的死去而消失。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四平八稳地前行,不时听得熟悉的宫门发出吱吱的响声,想是一层层入了深宫中,又过了一柱香时间,马车终於停了下来。
“璇公子,小奴奉皇上之命,在此服侍公子,请公子移步入房吧”马车外传来太监的传话声,正前方的垂帘被掀起,清晨的阳光射进久不见天日的车厢中,有点剌眼,晃忽间看清夹道两旁站了两名太监和四个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