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哪月”
“娘娘,现在是元狩元年五月二十五日。”
“哦太子的立嗣大典开始了。”阿娇无力地点了点头,眼角溢出酸涩的泪水。
她让春柳在殿内燃起熏香,很快整个房间都飘荡着浓浓的香气。烟雾从熏炉中一缕一缕地散发出来,袅袅地在大殿中央盘旋,在阿娇的眼前编织出宏大热烈的画面:
恢弘庄严的乐声中,盛大的朝贺队伍云集在司马道上。来自郡国两千石以上的官员,来自各国的庞大使团都齐聚这里,等待着神圣的时刻。
卫子夫在宫娥们搀扶下,踏着从司马门铺开的红色的地毡,迈着舒缓的脚步,庄重地走进了未央宫前殿,她的光彩让参加盛典的每一个人脸上熠熠生辉。
太子刘据毕恭毕敬地迎接卫子夫在皇上身边就坐。
正当午时,太仆公孙贺站在大殿上,高声宣布立嗣大典开始。
皇上圣明的呼声在未央宫前殿此起彼伏,经久不息。
“啊皇上向太子颁授金印了。春柳,你看见了么”阿娇挣扎着站了起来,指着殿外,精神分外地亢奋。
“你看见了么”
“娘娘没有啊”
“哈哈哈”阿娇放声大笑,然后又仰面歪在榻上,嘲笑道,“你等当然看不见了,你们都是凡人,怎么会看得到呢哈哈哈”
刚刚平静了片刻,她又忽地起身下床,一边向外面跑,一边笑嘻嘻地喊道:“皇上臣妾接驾来迟,还请皇上恕罪。”
说着,阿娇“扑通”跪倒在地,郑重其事地叩首下拜,口中讷讷自语:“臣妾见过皇上”她又转过身来训斥春柳等人。
春柳和宫娥们疑惑地跟着阿娇跪下,内心却是十分恐惧。
废后怎么能看到立嗣大典的情景呢而皇上此时正在未央宫前殿,她又怎么会以为皇上到了呢
“前两天还好好的,怎么今日”春柳十分疑惑。
“就是呀怎么忽然就神智模糊了呢”
春柳轻轻地来到阿娇身旁,与她并肩跪下,附在耳边道:“娘娘皇上走了。”
“呵呵呵呵”阿娇呆呆地笑着,“皇上来看我,怎么会走了呢”
“娘娘怎么忘记了,皇上打理国政,日理万机,有多少事等着他去处置呢”
“哦你是说皇上忙着处理国事去了哦那本宫就不打扰了。”阿娇从地上站了起来,“本宫累了,扶本宫歇息去。”
阿娇简单地用了些饭食,又睡去了。
阳光从窗口透射进来,通过白色的幔帐折射到阿娇脸上,那张日渐瘦削的面容就更加苍白了,白得像一尘不染的丝绢。
这样子,让守在身边的春柳和宫娥们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从殿门口朝外看,更是一幅凄凉的景象。虽说是初夏五月,可这院子里的花木却是被青草包围着,刚来时粉刷一新的宫门如今被风雨剥蚀得斑痕累累,只有屋檐下的燕子来来回回,守着一个寂寞的废皇后,伴着一群服侍她的女人。
自从一曲长门赋惹恼了皇上后,很久没有人敢光顾这被朝廷遗忘的角落了。
可就在前日,皇后卫子夫来了。
她的銮驾停在门口只带了春香和警跸。她担心会触动阿娇心底的伤痕,也没有浓妆艳抹。
春柳按照卫子夫的吩咐进去通禀,在等待的时候,她环顾了一下这座当年窦太主送给皇上、而皇上又把阿娇禁闭在这的宫阙。当年这里楼阁嵯峨,现在却已是繁华不再;当年的曲径幽幽,现在却已是蔓草没径;虽裙钗依旧,却是铅花尽去,满目景物,尽是断肠伤心处。
这破败让卫子夫感叹阿娇的命运,她甚至想,假若自己有一天遭此厄运,会不会也是这样呢
卫子夫想着想着,就远远地瞧见阿娇在春香、春柳的搀扶下出来了,后面还跟着一群宫娥。
卫子夫没有任何的犹豫就跪倒在院内的地砖上了。
“卫子夫参见姐姐。”
阿娇在一步之外僵住了,只是呆呆地看着她。
放在昔日,她绝不会有好言语送给面前这个曾与她争宠的女人。
可漫长的岁月就像一方硕大的磨刀石,无情的风雪就像滴在石上的水,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地磨去了她的恩恩怨怨,虽然一下子还无法忘却,可是麻木了的精神再也燃不起仇恨的火苗了。
阿娇喘着气道:“起来吧进去说话。”
她用皇上送来的金浆招待卫子夫,这是南越进贡来的米酒,味道甘甜。
卫子夫轻抿一口,清新爽口,她从中品出了皇上心底的那份亲情。
唉他们毕竟是青梅竹马
几巡过后,两个女人之间的矜持和沉默悄然远去,话也逐渐多了。她们彼此述说着各自的生活,阿娇毫不掩饰自己对皇上的思念,说她无数次地在心中祈求上苍保佑皇上恩及天下,社稷永固。可是,皇上至今也没有
她说到伤心处,潸然泪下,卫子夫也陪着流泪。
其实,卫子夫又何尝没有难以言表的苦衷和惆怅呢就因为没有答应为长公主的儿子求封,就得忍受王夫人每日出入宫中的情感折磨,就像阿娇一样守着一座空寂的椒房殿垂泪。
但现在她并不想多说宫中的生活,害怕勾起阿娇对往昔的追忆。
“再过两天就要举行立嗣大典了,妹妹这次来看看姐姐,就是想告诉姐姐,即使据儿将来做了皇上,也要记着,他有两个母后。一个是卫子夫,一个是陈阿娇。他既是妹妹的儿子,也是姐姐的儿子。妹妹虽做过侯府的女奴,却知道先后的道理,在什么时候,姐姐都是在前面的,据儿都应该把这位母后放在心里。”
卫子夫的这番话惹得阿娇又是一番涕泣,但当她再度抬起头看着卫子夫时,她的目光就格外的平静和柔和了。
“告诉据儿,他的父皇是这个世间最杰出最尊贵的人。”
“请姐姐放心,妹妹一定转告据儿。”
卫子夫留下一个女人对另外一个女人的理解和宽容回宫了。
在她登上车驾的那一刻,阿娇追到车前来拉着卫子夫的手说道:“谢谢妹妹为汉家续了龙脉。请你告诉据儿,说姐姐对不起他”
这也许是她谈话的核心,也许是她蓄积已久才吐出的心声。
卫子夫忽然就对许多事情有了新的认识,人啊该是多么奇怪复杂的生灵,即便是阿娇这样刻薄的女人,也有理智和平静的时候。
车驾离开长门宫很长一段路,卫子夫回头去看,只见阿娇还站在宫门口,站在五月的艳阳下。
gu903();“仅仅几天,娘娘就”春柳为榻上睡得很沉的阿娇掖了掖被角,又坐回到原处,“想想我真有些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