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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烽录 赤军 2364 字 2023-10-02

害汉人、南人无数,你便真能废了恶政,难道旧仇便此一笔勾销么”王保保“哈哈”大笑:“休与我讲说旧仇哩。蒙古出自匈奴,自汉时北征匈奴,杀得匈奴人俱歌:”

失我燕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这段旧仇,又便如何说“

凌冲双眉一轩,说道:“此后五胡乱华,屠戮中原,若有仇怨,也当了结了也。这般古旧之事,提他则甚”王保保冷笑道:“千年便是古旧,百年便非古旧了么汉军北进,杀了几许匈奴人五胡乱华,杀了几许汉人凌兄可有确数,而云尽可了结抵消了么”凌冲觉得对方完全是在强词夺理,可是一时却竟然想不出甚么话来反驳他。

王保保乘胜追击,继续说道:“令尊杞人公出自女真,若百年前啊,女真难道不是蛮夷金军南下,杀得康王泥马渡江,这般仇怨,怎今日却不讲了百年一眨眼呵,女真也变了汉人哩,焉知百年以后,蒙古人不变了做汉人”凌冲知道说不过他,气哼哼的,也不回答,自顾自低头吃菜。王保保也明白自己这番言辞,只能以攻代守,却无法扭转凌冲的心意,笑一笑,指指盘子:“这里有好麻尼汁经卷儿,凌兄且破一个来吃。你我相遇相交,本是天缘,何必讲说这些不爽快事。人各有志,我也不来劝你,你也休来劝我呵。”

第三十三章深入不测笑强嬴

反正在彰德城中也无事可做,机会一时也等不到,凌冲又有心想劝服王保保反抗元廷,因此放下了先前敌对的情绪,故意接近王保保,谈天说地一顿闲聊。

“我若能似王佐断臂,说陆文龙归宋啊,岂非大功一件”虽然明知道这件事不过平话传说,当不得真,可凌冲还是想学一学,试一试。

吃完午饭,他说要往王保保的书房里借几本书来消磨时光。王保保笑道:“我却不怎么读书的,讲甚么书房,倒叫凌兄笑话了。”就带凌冲来到昨晚相遇的那间屋中来。凌冲昨晚惊骇混乱,没注意屋中的陈设,此时却特意仔细观察,把每个角落都深深刻印在脑海里,以备他日潜入之用。

屋子不大,左手是一排红木书架,摆着几样精致的瓷器、小小一架珊瑚,还有十几函书籍,果然不算多。屋子中间是一张读书、办公用的长桌,堆满了公文,也摆着纸、墨、砚、洗,以及一架五支毛笔凌冲特意对这书桌上的物品扫了好几眼。桌边有椅,椅后靠墙是一张长榻。再看墙上,挂着一柄上阵可用的长刀,刀旁有一立轴,上书一首诗:“人道恶高危,虚心戒盈荡。奉天竭诚敬,临民思惠养。纳善察忠谏,明科慎刑赏。”落款是:“圭斋录唐太宗帝京篇,相赠廷瑞兄惠存。”知道是已故名臣欧阳玄欧阳圭斋的书法,写给表字廷瑞的察罕帖木儿的。

王保保看凌冲注目这幅字,凑过来解释说:“是至正十四年,圭斋先生赠与先君的,至正二十年,我廿八岁生辰时,先君又赐予我。圭斋先生好书法,写这幅字,也大有深意,是要先君安抚百姓、匡正朝纲的意思。”

凌冲微微哂笑,转过身来到书架前,看那十几函书,倒大半都是兵法,甚么孙子十三篇、吴子、司马法、守城录,等等。突然看到一套唐太宗李卫公问对,王保保笑道:“是那日你与我讲起此书,故教人寻来的。”

凌冲不想搭理他,继续看过去,又突然看到一本太公六韬,猛然想起在大都城中的某晚,彭素王对自己说过的话,不由伸出手去,把那函书捧了下来。

这套书是南宋乾道年间的刻本,共分六卷,每卷都很薄。他向王保保借了这套书,回到自己房中,静心坐下来,仔细研读。第一卷是文韬:“文王将田,史编布卜曰:”田于渭阳,将大得焉。非龙、非彨、非虎、非罴,兆得公侯。天遗汝师,以之佐昌,施及三王。“虽然号称是周代的文献,文字却并不算古涩,以他这种半瓶醋的古文水平,不看注解,也勉强可以读得懂。

时候不长,读到第四节,终于发现了彭素王说过的句子:

文王问太公曰:“君臣之礼如何”

太公曰:“为上唯临,为下唯沉;临而无远,沉而无隐;为上唯周,为下唯定;周则天也,定则地也。或天或地,大礼乃成。”

这分明是在讲君臣之道:为君主的应当亲近臣民,为臣民的要礼敬君主;亲近臣民,不要疏远,礼敬君主,无所隐瞒;君主要普施恩惠,臣民要安分职守;普施恩惠仿佛是天,安分职守仿佛是地;法天则地,乃成就了君臣礼法。这别说和武艺完全挨不上,就算和真正的战阵用兵也罕有交集。

凌冲把这段话连读了三遍,又反复看上下文,还是搞不明白。“遮莫那彭素王诵来消遣我么”可是初次相识,他有甚么必要来消遣自己回想他当时的眼神,也不象是在开玩笑。

凌冲想得头大,才合上书,看看窗外红日偏西,突然听到屋外院子里一声惊呼,象是商心碧的声音。他急忙从桌边跳起来,冲出门去,只见一个枯瘦青脸的汉子,两撇鼠须煞是有趣,左手扣住了商心碧的脉门,右手挺着一柄单刀,架在商心碧脖子上。商心碧面色惨白,吓得花容失色。地上还有一个托盘,一盏茶打翻在托盘旁边,想是她正要来给自己送茶哩。

凌冲看那汉子好生面熟,似乎就是抢先大闹豪杰大会的那个木星“木子李”,史计都曾经提到过此人的本名,自己却一时想不起来了。凌冲双掌摆个架势,警惕地迈前两步,沉声问道:“李前辈,你来此何干速速放下了这女子者”

木子李双眼一翻,冷哼一声:“鞑子元帅却在哪里这女子领我去便罢,若敢违拗啊,我就一刀割断她香喷喷的颈子”商心碧眼望凌冲,目光中却并无恐惧求救之意,只分明在哀恳凌冲不要告诉木子李王保保的所在。

凌冲心念一动:“我杀不得扩廓帖木儿,未见得此人杀他不得”于是双手一摊:“大丈夫挟持一个女人,好要脸么她不过一个婢女,晓得甚么你放了她,我自领你去便是。”

木子李突然松开商心碧的脉门,随即在她腰下一点,封了麻穴。他倏地跳将过来,速度之快,倒吓了凌冲一大跳。木子李依前法伸手捉住了凌冲的脉门,又将刀比在他脖子上:“休要诳我,你若领我去刺了鞑子元帅呵,我便丧了性命也须报你大恩,若敢不领我去时,便是咔嚓一刀,教你首身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