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冷谦在桌边叫了起来,“甚么事情讲恁半日,将我这个客人浑忘记了。”杞人心头无名火起,大吼道:“闭嘴”冷谦吓得跳起来:“怎、怎的了”杞人长吐一口气,望望冷谦,又望望绿萼,见二人都以惊诧的目光看着自己,他不禁低下头去:“对、对不住冷兄,是我的不对,我这厢给你赔礼了。”说着便深深鞠下躬去。
“罢罢罢,”冷谦急忙过来双手搀扶,“我不你们自管讲话罢,我只吃肉,再不插口。”杞人满脸通红,望望冷谦,果然冷谦回去桌边,只顾大口大口地吃马肉,塞了满嘴。他再望望绿萼,忽然间一拳向自己头上擂下:“我、我今日是怎的了发病么”
绿萼忙上去抓住杞人的手:“师叔,都是我不好,我该劝老人家莫去的,他恁大年纪”杞人道:“不关你的事,都是我不好是、是我不好”说着话,突然悲从中来,双手抱头,蹲到地下,“呜呜”地大哭了起来。
绿萼忙也蹲下身,安慰杞人道:“师叔,你、你莫难过。”口里虽这样说,眼角也不禁垂下泪来,连忙转过脸去轻轻擦拭干净了,再问道:“小虎呢”杞人答道:“他、他先暂住在刘麻子店里。”
绿萼扶他站起来:“师叔,你陪着冷先生罢,我先去望望小虎。”杞人急忙抓住她胳膊,又赶紧松开了:“小虎在刘麻子那里,不、不会有事。你莫去罢,天黑路险,那些胡人又尚未走远”
绿萼转过头来,盯着杞人的眼睛,直盯得杞人满脸通红。绿萼想一想,终于垂下头去,道:“好罢。师叔,你且陪冷先生聊着罢,别太放在心上,人已然去了”“是啊,”冷谦在旁边插嘴道,“节哀顺变”话才出口,猛然醒悟,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杞人叹口气,无奈地点点头,绿萼从袖中掏出方手帕来给他拭泪,杞人愣在当地,不知道是否应该推开她的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面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红,反复数次。
绿萼低头一笑,笑容多少有些苦涩。她走到桌边,一边收视碗筷,一边说道:“冷先生,我先去把肉热一热罢可惜无有酒了。”冷谦笑道:“不用不用,冷先生吃冷马肉,正好”忽然转眼望到呆若木鸡的杞人,“好罢,热一下也好。”
他缓步走到杞人面前,抬起袖子在杞人眼前一晃。杞人一肚子不耐烦,拍开他的手:“你做甚么”“哦,你未着魔呀,”冷谦故意板着面孔道,“那还发甚么愣啊。过来,陪我吃酒。”压低声音:“我这里有好酒。”
杞人被他拉到桌边坐下,依旧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冷谦从怀里摸出个小酒瓶来,拔开塞子,凑到杞人鼻端:“如何吃马肉,是定要配酒的。”杞人闻也不闻,接过来就是一大口。“喂喂,慢些,慢些,”冷谦急了,“恁么好的真珠红牛嚼牡丹,可惜呀可惜”
他赶忙夺过酒瓶来,小小咂了一口,悄悄一指绿萼:“他丈夫,也便是你师侄呢”杞人叹道:“去年于罗山亡故了休再多问,我不愿提及此事。”“哦”冷谦拖个长声,挤挤眼睛,“那便好,好”
杞人真怕这家伙再讲出甚么不该说的话来,只好努力岔开话头去:“你信明教”“是也,”冷谦笑道,“讲起来,石心上人算我半个师父哩。”
“喏喏,这桩事还是容我从头讲与你听罢,”他又咂了口酒,神神秘秘地说道,“明教原名唤作摩尼教,是波斯胡人摩尼所创,世传的教主,那便是巴比伦法王了巴比伦,是在伊儿汗国境内。”杞人点头,表示听说过这个地方。
冷谦继续说道:“摩尼生前,曾派许多教团到各处去传道,就中最大的,一是东方教团,二是西方教团。西方教团一向忠诚于巴比伦,东方教团进入我中国境内,势力日益庞大,并在有唐一代成为回鹘国教,对法王便逐渐不那么恭敬了。
“正当此时,自巴比伦来到东方一个修道者,名唤奥米兹,他领袖东方教团,以电那勿之名宣告独立。电那勿,大概是古畏兀儿语罢,其意为真正纯洁。此一两宗并立状况,持续了百余年,才为巴比伦新法王米尔所统一。
“摩尼教之入中国,便是于唐代回鹘为始的。其后辗转相延,渐在东南闽浙沿海诸地发扬开来,至于今日,早与东方教团泾渭各异,与巴比伦更扯不上一丝干系了。谁料,这数年来,西域又起变故。
“原来东方教团又出了一个奥米兹,一心要承继先祖的事业,要复兴电那勿,与巴比伦总教不断明争暗斗。也不知怎的,被他探访到温州平阳潜光院中,藏有教中圣物降魔胜使的神矛,于是立即派人来取,要恃此与法王分庭抗礼。
“在他看来,中国明教自是他东方教团的下属,他奥米兹下令,还有要不来的道理么此事却三不知又为巴比伦法王所探得,法王以为中国明教孤悬千里之外,与东方教团扯不上干系,自当直属总教统辖,因此也派人来抢夺神矛哈哈,谁料石心上人却真正石头心肠,哪边都不买账。”
“到底甚么是降魔胜使的神矛”杞人问道。“这个讲来话便更长了,”冷谦望一眼杞人不耐烦的神情,“好罢,简略讲起来,降魔胜使是明教尊奉的一位大神,传说他左手圣盾,右手神矛,遍行天下,降妖伏魔那件神矛,我也只隐约听石心上人提起过,到底是怎样的东西,也不甚清楚。”
“这桩事情,”杞人问道,“怎么又扯到韩邦道身上去了”冷谦咂口酒,轻叹一口气,“韩邦道与石心上人素来交好的,石心受不得东方教团与巴比伦两拨人马的罗嗦搅扰,打又打不过,只好投奔韩邦道去我也是听闻此讯,才想到濠州去助他一臂之力,却三不知,先在这里遇着了艾答慕思他们嘿,竟敢用降魔胜使的名字,果真很了不起么”
“适才你自称是明教的甚么甚么”“甚么甚么,是耨沙喭,”冷谦笑着解释,“此为明教教阶,汉译唤作净信听者,比之佛教,犹如在家居士。明教自法王以下,教徒分为五个等阶,第一是慕闍,译云承法教道者,巴比伦共有十位慕闍,东、西两教团各有一位奥米兹便是东方教团的慕闍。”
他看杞人皱起眉头,似乎一时难以理解这些奇怪的词汇,于是放慢了语调:“第二等是萨波塞,译云侍法者,好比那只黄金狮子艾答慕思;第三等是默奚悉德,译云法堂主,石心便是这一教阶;第四是阿罗缓,译云纯善人,比之佛教,便如普通僧众;第五呢,便是我这小小的耨沙喭喽。”
两人说话间,绿萼捧了一大盘热气腾腾的马肉走过来。杞人接过,轻声嘱咐道:“你大病才愈,莫要累着,且先去睡罢。”绿萼勉强笑笑:“师叔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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