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若非全真教丘道长仗义、七位恩师远赴蒙古,又得洪老恩师栽育,我郭靖岂能立此微功但咱们今日在此欢呼畅饮,各位恩师除柯老师外,却是不在,思之令人神伤。”当场群雄等尽皆黯然。郭靖又道:“此间大事已了,明日我想启程赴华山遥祭六位恩师之墓。”刘志恨微微笑道:“我也正想说这句话,大伙儿一齐去如何”黄药师、胡三等都齐声赞同。子夜十分,酒酣席散。是晚群雄直饮至深夜,大醉而散郭靖少有的乘着暖轿,返回竹香园,忽听到远处传来隐约的喧哗声,越来越是清晰,渐渐化作呼天唤地的号哭,或泣丈夫,或悲儿孙,或哭父亲刹那间,巨大的悲怆像潮水般涌上他的心头,郭靖再也忍耐不住,失声痛哭,泪如雨下。又是一个清晨,红日高高升起,窗外鸟声啾啾、竹影婆娑,碎金也似的阳光,洒在青石的地板上。郭靖等一行人生怕襄阳军民大举相送,一早便悄悄出了北门,径往华山而去。虽有大青国良好妙药,但郭襄的伤太重,没得大好,可她偏生犟性子,死也不肯留在家里,只得带上,众人为了郭襄,放慢了马速,这样缓缓而行,却也自有另一番的乐趣。好在也无要事,每日只行数十里即止。
不一日来到华山,受伤众人在道上缓行养伤,这时也已大都痊可。一行人上得山来,黄蓉早在山下买备鸡肉蔬菜,于是生火埋灶,做了几菜肴,供奉祭奠。群雄一一叩拜。江南七怪虽算不得了不起的人物,但他们坚守信诺,把人生最宝贵的二十年青春全花在一个口头协定上,这一点任谁也是比不上他们的,不由让人起敬。拜祭过后,众人取过碗筷酒菜,便要饮食,忽然山后一阵风吹来,传来一阵兵刃相交和呼喝叱骂之声,显是有人在动手打斗。胡三抢先便往喧哗处奔去。余人随后跟去。转过两个山坳,只见一块石坪上聚了三四十个僧俗男女,手中都拿着兵刃。这群人自管吵得热闹,见刘志恨、郭靖等人到来,只道是华山的客人,也不理会。一名铁塔般的大汉朗声说道:“大家且莫吵闹,乱打一气也非了局,这武功天下第一的称号,决不是叫叫嚷嚷便能得手的。今日各路好汉都已相聚于此,大伙儿何不便凭兵刃拳脚上见个雌雄只要谁能长胜不败,大家便心悦诚服,公推他为武功天下第一”。一个长须道人挥剑说道:“不错。武林中相传有华山论剑的韵事,咱们今日便来论他一论,且看当世英雄,到底是谁居首”余人轰然叫好,便有数人抢先站出,大叫:“谁敢上来”刘志恨、黄药师、胡三等人面面相觑,看这群人时,竟无一个识得。第一次华山论剑,郭靖、刘志恨尚未出世,那时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五人,为争一部九阴真经,约定在华山绝顶比武较量,艺高者得,结果中神通王重阳独冠群雄,赢得了“武功天下第一”的尊号。二十五年后,王重阳逝世,黄药师第二次华山论剑,除东邪、西毒、南帝、北丐四人外,又有周伯通、裘千仞、郭靖三人参与。各人修为精湛,各有所长,但真要说到“天下第一”四字,实所难言,单以武功而论,似乎倒以发了疯的欧阳锋最强。
想不到事隔数十年,居然又有一群武林好手,相约作第三次华山论剑。这一招使黄药师等尽皆愕然。更奇的是,眼前这数十人并无一个认得。难道当真“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胜旧人”难道自己这一干人都做了井底之蛙,竟不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只见人群中跃出六人,分作三对,各展兵刃,动起手来。数招一过,黄药师、刘志恨等无不哑然失笑,连郭靖如此庄严呆板的人物,也忍不住莞尔。又过片刻,黄药师、刘志恨、胡三、黄蓉等或忍俊不禁,或捧腹大笑。原来动手的这六人武功平庸之极,连与郭破虏、李志常的几个徒弟相比,也是远远不及,瞧来不过是江湖上的一批妄人,不知从那里听到“华山论剑”四字,居然也来附庸风雅。那六人听得刘志恨等人嬉笑,登时罢斗,各自跃开,厉声喝道:“不知死活的东西。老爷们在此比武论剑,争那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号。你们在这里嘻嘻哈哈的干甚么快快给我滚下山去,方饶了你们的性命。”刘志恨大怒,他是什么身份,几曾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这样的人自是要杀郭靖大惊,道:“你何必与他们见识”刘志恨道:“不是我与他们见识,是清除,清除这些微不足道的垃圾”郭靖道:“有我在,断不容你乱杀无辜”忽然胡三哈哈一笑,纵声长啸,四下里山谷鸣响,霎时之间,便似长风动地,云气聚合。那一干人初时惨然变色,跟着身战手震,“呛啷啷”之声不绝,一柄柄兵刃都抛在地下。胡三喝道:“都给我请罢”那数十人呆了半晌,突然一声发喊,纷纷拼命的奔下山去,跌跌撞撞,连兵刃也不敢执拾,顷刻间走得干干净净,不见踪影。郭破虏、郭襄等都笑弯了腰,说不出话来。黄药师叹道:“欺世盗名的妄人,所在多有,但想不到在这华山之巅,居然也见此辈。”刘志恨忽道:“昔年天下五绝,中神通已然逝世,老哥哥等人也算是老了,今日当世高手,却有那几个可称得五绝”这话要是别人说,黄药师一这跳起来说不对,但刘志恨说话,自是中肯,不带一点情感,黄药师也是点首,并无不喜,只因他现在有家有业,再也不在意江湖上的名位之争了。黄蓉笑道:“你这一语,就把我爹爹一灯大师等人排除在外了,你是觉得天下还有年青一辈可以挑起这个名号么”刘志恨笑道:“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十年。”黄药师笑道:“刘志恨,你剑出全真教,又向有天下第一高手之名,这个中神通之名又与你杀神之名有相同,中杀神这个称号是跑不了的了,哈哈”刘志恨也是得意,道:“郭义兄艺承北丐,说一声北丐是不当的了,但说北侠则是名正言顺,再也适当不过了,你们以为如何呀”黄药师道:“北侠有了,中杀神,那还有东西南三位呢”刘志恨笑语道:“自是这位了,”他一指楚天姬道:“楚姑娘虽百岁高龄,但如她不老者,世间有几人之不老,虽未肯定楚姑娘踏入不死之境,但她到底是年青,武功又高,本出没于南海,叫声南剑,不足为奇,是不是”黄蓉道:“那就只剩下东与西了。”刘志恨笑道:“我记名弟子胡三人称胡一刀,当不当得一个西刀二字”胡三道:“师父,我的武功微末,怎当得西字称号”刘志恨道:“话不是这样说,你能练出一刀,这个名号当之无愧。”黄药师道:“正是正是只是我东邪称号不知有谁能当”刘志恨笑道:“必不让老哥哥失望,这样说好了,我举一人,虽然她现在当不得东邪,但她家学深厚,本人也是资质非凡,不消十年,她定可配得上东邪称号。”黄蓉道:“那人是谁”刘志恨笑道:“你猜出来我便服你。”黄蓉眼珠转了转,惊道:“你不会是说襄儿吧”郭襄纳闷道:“这关我什么事”刘志恨笑道:“不错,说得正是你”郭襄“啊”了一声,道:“这怎么行,我武功还没那么高呢。”刘志恨哈哈大笑,道:“现在没有,只是你太小了,并不是你的过错,你才十六岁,勉勉强强的,身子骨都没长实,但只消再过十年,以你的修为,还能当不起这称号么你本来就叫小东邪,现在让你继承老哥哥的名号,不是正好么天意啊”黄药师附掌笑道:“妙极,妙极,就是襄儿好了,还是叫东邪,当真是美妙绝伦,连名儿也不用再改了,襄儿你不要怕,现在由你外公挡着,只要十年,外公相信你一定可以当得起这东邪称号的。”郭襄大羞,不好意思,直往刘志恨袖子后钻,众人却是大加赞同,黄药师道:“这可好了,东邪、西刀、南剑、北侠、中杀神。我中原五绝全有后人,当不至我等百年之后无人相继。”
正文第四百五十二章:愣迦经
众人听了“东邪、西刀、南剑、北侠、中杀神”这十一个字,一齐喝彩,却又忍不住好笑。五绝之位已定,人人欢喜,当下四散在华山各处寻幽探胜。黄蓉指着玉女峰,对刘志恨道:“你为人最最是好色,这玉女峰不可不游。”刘志恨大笑道:“正是。”众人同上峰顶,见有小小一处庙宇,庙旁雕有一匹石马。那庙便是玉女祠,祠中大石上有一处深陷,凹处积水清碧。刘志恨早年来过华山,虽未上玉女峰却曾听说旁人说起山上各处胜迹,对郭襄道:“这是玉女的洗头盆,碧水终年不干。”郭襄道:“那我要到殿上去拜拜玉女去。”走进殿中,只见玉女的神像容貌婉娈,风姿嫣然,依稀和古墓中的祖师林朝英的画像有些相似。郭襄在玉女像前拜倒,心意相通,一齐轻轻祷祝:“愿我心里所想,终有一日能成为事实。”忽听得身后脚步之声轻响,有人走进殿来。郭襄站起身来,见是郭靖。刘志恨喜道:“义兄,你也和咱们一起玩罢”郭靖道:“好”说着携着郭襄的手,三人走出殿来。经过石梁,到了一处高岗,见岗腰上有个大潭。郭襄向潭里一望。只觉一股寒气从潭中直冒上来,不禁打个寒颤。这大潭望将下去深不见底,令人神驰想像,不知下面是何光景,这大潭却可极目纵视,只是越望越深,使人不期然而生怖畏。刘志恨拉住她手,说:“小心”郭襄道:“小心什么”刘志恨道:“这个深潭据说直通黄河,是天下八大水府之一。唐时北方大旱,唐玄宗曾书下祷雨玉版,从这水府投下去。”郭襄道:“这里直通黄河那可奇了。”刘志恨笑道:“所以你万一掉下去了,我就要到黄河去捞你了,当然,这也是故老相传而已,谁也没有下去过,也不知真的通不通”郭襄道:“唐玄宗投玉版时,杨贵妃是不是站在他身边后来下雨了没有”刘志恨哈哈一笑,说道:“这个你可问倒我啦。看来老天爷爱下雨便下雨,不爱下便不下,未必便听皇帝老儿的话。”郭襄凝望深潭,幽幽的道:“嗯,便是贵为帝王,也未必能事事如意。”刘志恨心中一凛,暗道:“这孩子小小年纪,何以有这么多感慨须得怎生想个法儿教她欢悦喜乐。”正欲寻语劝慰,郭靖突然“咦”的一声,轻声说道:“瞧是谁来了。”
刘志恨顺着他手指望去,只见山岗下有两人在长草丛中蛇行鼠伏般上来。这两人轻功甚高,走得又极隐蔽,显是生怕给人瞧见,但刘志恨眼力异于常人,远远便已望见,刘志恨低声道:“这两人鬼鬼祟祟,武功却大是不弱,这会儿到华山来必有缘故,咱们且躲了起来,瞧他们作何勾当。”三人在大树岩石间隐身而待。过了好一会功夫,听得践草步石之声轻轻传上。这时天色渐晚,一轮新月已挂在大树之巅。郭襄靠在刘志恨身旁,她对上来的两个人全不关心,望着刘志恨的侧影,心中忽想:“若是我终身得能如此和小姐夫相聚在一起,此生再无他求。”但觉此时此情,心满意足,只盼时光便此停住,永不再流,但内心深处,却也知此事决不能够。刘志恨在暮霭苍茫中瞧得清楚,但见郭襄长长的睫毛下泪光莹然,心想:“她神情有异,不知怀着甚么心事。我总得设法帮她办到,好教她欢喜。”只听得那两人上了峰顶,伏在一块大岩之后。过了半晌,一人悄声道:“潇湘兄,这华山林深山密,到处可以藏身。咱们好好的躲上几日,算那秃驴神通如何广大,也未必能寻得到。待他到别地寻找,咱们再往西去。”刘志恨瞧不见二人的身形,听口音是尹克西的说话,他口称“潇湘兄”,那么另一人便是潇湘子了,心道:“蒙古诸武士来我中土为虐,其中达尔巴、马光佐等已然伏法,作恶不深,只剩下潇湘子和尹克西这两个家伙。不知又在干甚么奸恶之事。”听潇湘子阴恻恻的道:“尹兄且莫喜欢,这秃驴倘若寻咱们不着,定然守在山下孔道之处。咱们若是贸然下去,正好撞在他的手里。”尹克西道:“潇湘兄深谋远虑,此言不差,却不知有何高见。”潇湘子道:“我想这山上寺观甚多,咱们便拣一处荒僻的,不管主持是和尚还是道士,都下手宰了,占了寺观,便这么住下去不走啦。那秃驴决计想不到咱们会在山上穷年累月的停留。他再不死心,在山中搜寻数遍,在山下守候数月,也该去了。”尹克西喜道:“潇湘兄此计大妙。”他心中一喜欢,说话声音便响了一些。潇湘子忙道:“禁声”尹克西歉然道:“嗯,我竟然是乐极忘形。”接着两人悄声低语。刘志恨再也听不清楚,暗暗奇怪:“这两人怕极了一个和尚,惟恐给他追上。这两个恶徒武功各有独到之处,极少有人是他们之敌,何况他二恶联手,更是厉害,不知那位高僧是谁,竟能令他们如此畏惧又不知他何以苦苦追踪,非擒到这二人不可”又想:“那潇湘子说是要杀人占寺,打的尽是恶毒主意,这件事既给我撞到了,怎能不管”只听得远处郭破虏扬声叫道:“爹爹、大姐夫、二姐爹爹、大姐夫、二姐吃饭啦吃饭啦”刘志恨回过头来,向郭靖和郭襄摇了摇手,叫她们别出声答应。过了半晌,郭破虏不再呼唤。忽听得山腰里一人喝道:“借书不还的两位朋友,请现身相见”这两句喝声只震得满山皆响,显是内力充沛之极,虽不威猛高昂,但功力之淳,竟是不弱于胡三的长啸。刘志恨一惊,心想:“世上竟尚有这样一位高手,我却不知”
他略略探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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