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真是,战场上他从未犯过病。可这病缠人伤身哪,抽一次,那骨头好像都抽软了。打仗缴获了“好嚼裹儿”,我想给他留点儿补补身子,那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像我抱他孩子下枯井了似的。这人没文化,不会讲大道理,就是干,打鬼子坚决性的。
郝凤武老人说,1940年冬,我的排长林贞玉掉冰窟窿里了。老百姓抓鱼凿的冰窟窿,刚结层薄冰,还有江面上没冻结实的清沟,掉下去没淹死,弄上来就是一身冰甲。命保住了,手脚就剩几个手指头了。脚指头烂没了,骨头白花花的,他拿个破钳子夹得咔嚓咔嚓的,夹下一块骂声“娘了个x的”。山东人,倔,别看就剩几根手指头了,那枪摆弄得利索,打得也准。就是行军遭罪了。冰天雪地的,正常人都跟头把势的,他那脚没了脚指头,就剩两片扁乎肉了,小脚女人都赶不上呀,那也没耽误行军打仗。这人活下来了,“文化大革命”前在哈尔滨胶合板厂当副厂长,省劳模。我们那时候叫他“林秃爪子”,后来厂子里的人叫他“林小脚”、“林老太太”。
老人说:抗联女兵没小脚,男的“小脚”的太多了。
老人问我:你说,什么叫“特殊材料制成的人”
王云庆老人说,单立志的弟弟叫单有志,我给团长当警卫员,他给政委当警卫员。一枪打在肩膀上,是个炸子,肩膀头打烂了,当时就没气了。有人说埋了吧,政委“刘哈鼻子”说死了也抬回去,半道上又喘气了。那也就是多遭几天罪吧,好人都快冻饿死了。他说给我补一枪吧,“刘哈鼻子”喂他黄豆粒大块大烟土。谁能想到,这人真就活过来了,你说什么叫奇迹还有这哥俩都活下来了,这不也是奇迹吗
单立志老人说,我们一块儿参军的9个人,3个受不了那苦,跑了,3个牺牲了。一个侯玉林,露营时被偷袭,在火堆旁牺牲的。一个姜明礼,小部队筹粮,让叛徒勒死了。还有个于明礼,负伤被俘,宁死不屈。这3个人都是党员、班长,都是1939年牺牲的。那年冬天我没穿上棉衣棉裤,有件鬼子大衣,烧得窟窿眼子鱼网似的。山里野兽,未等下雪,也得赶紧换身皮毛呀。现在想起来,也弄不明白那人是怎么活过来的。单有志残废了,另一个李忠义也是枪伤、冻伤,一身伤疤里捡条命。
彭施鲁老人说,李义臣带着我和王静敏闯关东,到了通河游击区,老百姓听说关里来人了,就传说关里出兵了,一看怎么就来俩人呀从义勇军到抗联,都期望关内出兵。听闻那些“关内大捷”,欢欣鼓舞,就觉得这回该出兵了吧,可听多了,也就明白远水不解近渴,还得自己靠自己。而自己能靠什么呢只能是一种决心与信念,像周保中说的是中国人上历史考场的时候,绝不能把“中国人”三个字考掉了。
单立志老人说,我1936年入党时,县委书记徐凤山跟我谈话,用磕磕巴巴的汉话告诉我,当个党员,为了党的利益,党组织叫你去死,也不能有二话。当时听了,我心里还咯噔一下子。1938年后,战死的,冻死的,饿死的,就寻思下一个该轮到我了吧。有伤亡,无补充,等到最后一个人也倒下去了,这支队伍就算完成使命了。活着干,死了算,那时死呀活呀的算个啥呀,反正有口气就不能让小鬼子消停了。
第48章巾帼英雄花
八女投江
这是个反常的秋天,5军1师露宿在乌斯浑河畔。
楼山镇战斗后,关书范率1师与西征主力分手后,战斗不断。8月底决定放弃西征,东返刁翎。10月上旬到达乌斯浑河边时,有人说还有百余人,有人说只剩30多人,而其中有8名女性则是确切的。她们是5军妇女团指导员冷云,班长杨贵珍、胡秀芝,士兵李凤善、郭桂琴、黄桂清、王惠民,还有原4军被服厂厂长安顺福。
1师宿营的柞木岗子山,位于乌斯浑河西岸,东岸是大小关门嘴子山。部队在这里休息一夜,天亮后过河向北经马蹄沟、碾子沟,就到刁翎的喀上喀5军密营了。
快到家里了,高兴之余,似乎有点儿松懈、大意。不知是谁打起第一个火堆,一堆堆篝火就在柞木岗子山下燃烧起来,就被一双邪恶的眼睛盯上了。
葛海禄,这个让人想到出卖杨靖宇的赵廷喜、李正新的也叫人的东西,胡子出身,曾在9军当过副官。而无论干什么,这世上钱才是他的最爱。这天晚上,他从样子沟下屯去上屯找个叫“豆腐西施”的女人,老远看到西南柞木岗子山下的火光,多年的山林生活使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转身去了样子沟日本守备队。
刁翎日本守备司令官熊谷大佐接到电话,再一个个电话,驻样子沟、后岗日本守备队,刁翎街伪警察大队,还有那个把8军好一通搅和的赫奎武团伪军,立即出动。熊谷亲率30多骑兵,驰奔柞木岗子。但他不明底细,未敢轻举妄动,先将部队在周围部署、潜伏下来,想待天亮后看个究竟,再行动作。
说这个秋天反常,是因为这个秋天多雨,满语意为“凶猛暴烈的河”的乌斯浑河,枯水期竟跟洪汛期差不多。百十来米宽的河面,河水浑浊、湍急,泛着浪花,滚滚北去。
师部参谋金石峰水性好,关书范让他试探一下,能否涉渡。他刚下到水里,枪声响了。
这时,1师官兵正向河边走去,本能地转身奔向山坡,边打边向林子里退去。而此时正是“浑汤林子”向“清汤林子”过渡阶段,隐蔽性还挺好,进入密林基本就安全了。
女人对水总比男人亲近些。守着一条大河,“起床”后,到河边撩水洗洗脸。而且,据说如果可以涉渡,她们是被安排首先渡河的。
东北的大小河流,两岸几乎没有例外的都是柳树丛,南满叫“柳毛子”、“柳树毛子”、“柳毛棵子”,吉东叫“柳条通”。这种柳树,通常为手指到擀面杖粗细,几米高,一簇簇密密匝匝的,沿河两岸铺排开去,下面是膝盖高低的茅草。
战斗打响,八个女兵就隐进柳条通里,敌人并没发现她们敌人的目光和火力,都被向山上退去的官兵吸引了。
过河是不可能的,因为她们都不会游泳。她们可以在那柳条通里隐蔽不动,待敌追击战友远去后,在柳条通里逆流而上,或顺流而下,择机进入山林,就有生存机会。
但是,柳条通里射出了愤怒的子弹。
这是从敌人侧后发动的袭击。8支长短枪,据说有的已经没有子弹了。难说这样的火力,对主力的撤离起了多大的掩护作用,能够持续多长时间,但它肯定牵制、吸引了敌人的兵力、火力。而在她们扣动扳机的瞬间,应该说就没有想到自己,就义无反顾地把自己置于了绝地这才是她们从投入战斗到投江的本质意义和强者精神。
gu903();子弹像蝗虫似的在柳条通里飞啸,茅草被炮弹打着了,柳毛棵子噼噼啪啪燃烧着,局势更加危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