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了一天,依胡孟刚的意思,想把受伤的人先送回海州;自己要在涟水驿等候消息,并往近处访询熟人。谁知到了这时,张哨官和舒盐商又催促起来,虽没翻脸,却力劝胡孟刚速回海州,请俞镖头出马寻镖,最为良策。黑鹰程岳也愿立刻折回。胡孟刚更料到贼人武艺高强,就算访实下落,自己仍然敌他不过;当下想了想,也就一同起身。
走了一站,忽见背后追来三个骑驴的人,一面追,一面叫喊。大家愕然回顾,原来这三人正是那已经失踪的镖行李伙计和两个缉私营兵。动问三人当日的情形;才知出事时,这三人本分两处,潜藏在麦畦里,一路爬行,逃出半里多地。两个人在土谷祠藏了一夜,一个人蹲在土堆后,因此落后。直到天亮,三人碰在一处,这才雇驴逃了回来。因不知大众退到于家圩,沿途打听,直到此时才追上大帮。胡孟刚问他们,可曾看清贼人的去向。他们是完全不知。又问可看见九股烟乔茂的尸体没有,三人也全答说:“天亮时曾到失事场所,寻找过一趟;那里只隐隐有几片血迹和遗落下的血襟碎布,并没有死尸和伤重不起的人。”胡孟刚不禁长叹,对沈明谊道:“想不到这位李伙计还能追寻回来,这乔师傅竟舍我而去了,人情真如此薄法”叹息一回,大家仍旧拈行。叶批:不提乔茂下落,便是欲擒故纵法。
当天进入新安地界,迤逦行来,到了陈塘湾。路上片片碧柳成行,麦畦吐绿,竹叶含青,农人们很悠闲的在田中做工;运粮河帆船来往,渔舟张网捕鱼,渔夫口唱讴歌;景色清幽,令人心旷神怡。胡孟刚镖头却心血如沸,对景感怀,一阵阵出汗。走了一会,江南春早,赤日当午,众人负伤力疲,愈觉心浮舌燥。那新调来的几十名缉私营兵,素常没有走过远道,被这柳岸春风一吹,觉得瞌睡。恰好到一丁字路口,棚荫下有一座茶摊,大家商量着,要歇一歇;便纷纷下马,在柳堤上散漫落座,喝了一回茶。胡孟刚抱膝对岸,目送帆影,心生感喟。忽然听得一阵马走鸾铃响。众人扭头寻看,迎面岔道上远远来了两匹骏马。
前行一匹白马,马上是个绿衫少年。走近了看,此人年约二十一二岁,头上翠绢包头,露出一点鬓角来。生的圆脸,苹果腮,柳叶眉,两只大眼皂白分明,鼻如玉柱,口若含樱,细腰扎臂,个儿不高;身穿墨绿绸长衫,腰束白丝巾,端然骑在马上,露出蓝绸中衣,足蹬一双青皮窄靴,踏在黄澄澄马镫上。这人左手揽辔,右手持鞭,露出洁白的手腕;马鞍上挂着一口剑,绿鲨鞘,金什件;一只鹿皮囊,里面不知装得是什么;马走如龙,直趋柳堤。迫近茶摊,这马上少年忽然垂眸侧顾,把马放慢,上眼下眼打量胡孟刚这一伙人。
这一伙百十多人,缉私营兵穿着号衣,个个挂刀持仗,散坐在土堤上。镖行中人也都穿短装,拿兵刃,倒有二十几个人裹着伤、包着头,有的腿上捆着扎包,有的胳臂上络着套儿;身上血迹早已拭净,可是有几人面无血色。这情形令人一望,便觉可异。初看像是官差押罪犯,细看又都不戴刑具。马上少年“咦”了一声,连连看了几眼,又扭头向后望,然后策马,缓缓走了过去。
缉私营兵丁直了眼看着;等到马去稍远,顿时纷纷讲究起来。这马上少年打扮穿着好生怪相,看生得模样,什九是一个年轻姑娘,却又佩囊带剑,穿着长袍;举止神情既昂藏,又潇洒,不像江湖上跑马卖解的女子。
大家正在猜疑,那后面一匹马也已从岔道上,走上柳堤。胡孟刚迎面看去,但见马上是一位老翁,年近六旬,发已卸顶,只剩不多的花白短发;童颜修眉,长须拂胸,两眼炯炯有神。这老人身穿古铜色绸长衫,黄铜大钮,肥袖短襟,二蓝川绸裤,白布高腰袜,在膝下紧系着袜口,脚穿青缎挖云履。他一手提缰,一手持鞭,骑的也是匹白马;马并不高,趋走稳快,乃是川省名产。
这长眉老人行经茶摊,略望了望,便驱马走过;转眼间,走出两箭多地,追上那个少年女子,两马并辔而行。隐闻对语,一齐回头;那女子忽然勒缰,翻身下马,自走到柳荫下,拂地一坐。长眉老人调转马头,又翻回来,直到胡孟刚一行面前;甩镫下马,将马缰向铜过梁上一挂,把马拍了一下;这马啸了一声,竟与女子那马,同奔草地啃青。缉私营兵全都看呆,以为这无疑是卖解的父女了。
长眉老人竟慢慢踱到茶摊,也买了一碗茶,缓缓喝着,两眼不住打量胡孟刚等人。铁牌手胡孟刚见老人去而复返,也觉奇怪,站起来,要上前搭话。
忽听背后“呀”了一声;长眉老人放下茶碗,眼光直注到胡孟刚背后,大声说道:“我说,这不是沈贤弟么”
胡孟刚回头看时,金枪沈明谊早已站起身,抢行几步,双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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