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年的山居生活起因于一条奇异的小红蛇。那日午间,他在那山谷里刚烤熟了一只山鸡,还没来得及咬一口,突然一条三尺余的红蛇自脚边飞快滑过,一下射入了丈余外一块巨岩下的缝隙里。他并没看出那小红蛇是受到追击而觅地藏身,好奇之下,便去搬动巨岩。他使足了劲儿,那巨岩虽然山丘似的半陷在地里,仍给他“轧轧”推了开去。小红蛇暴露出来后,急得团团乱转,突然飞起身来,哧溜一声钻进了一只长长的竹筒。江浪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身边多了个灰衣老者。
竹筒上系着草绳,灰衣人塞住竹筒后,将其背在了肩上,好奇地打量着江浪,自是惊讶于这少年一身罕见的功力。江浪发了性,说小红蛇是他搬开石头找到的,必要灰衣人还来。灰衣人也很执拗,坚称小红蛇是他所豢养,适才只是不慎给它溜了出来。一老一少嘴上争论不清,很快就订下“比武夺蛇”之约。江浪内力虽然极深,武功却粗陋,三两个回合就败在了灰衣人手下。他横了心大放厥词,三言两语就将灰衣人说成卑鄙无耻、强取豪夺之徒。灰衣人武功虽高,却颇有些呆性,竟被江浪言语僵住,无可奈何之下想出了一个法子,由他传给江浪武功,二人再公平交手。
灰衣人拙于口舌,所授的武功又很精深,江浪又爱打岔胡闹,是以三个月后,江浪从灰衣人那里只学全了一套掌法。江浪迫不及待,二人再次交手,第十一招上,江浪又败了,可是灰衣人取胜的那招偏生是没传过他的,他仍然不服。接下来,时间一晃就过了三年,这三年当中自然又有多次争斗,虽然每次仍是灰衣人取胜,不过胜得一次比一次艰难,他没传过江浪的武功也越来越少。
就在江浪十八岁那年的秋天,他学完了灰衣人的所有武功,比武日期定在了九月初六,但这天他们没有交成手,因为机灵无比的红蛇小火龙又溜了,这一次它溜得很远,藏得很隐秘,江浪陪着灰衣人找了七八天,仍没有找到。他丧失了耐性,但小红蛇对于灰衣人却似有极为特别、重大的意义,灰衣人说什么也不愿放弃。江浪看着他焦头烂额的模样,突然心软了,宣称他不再来争夺小火龙了,灰衣人找到了就归其所有。
他自行甩手出山,精神焕发地、迫不及待地投入了火热的生活。他闲荡了一阵,适逢南京府衙招募人手,当时他的肚子正饿得咕咕响,就报了名。捕头马太平亲自挑中了他,于是他有了生平第一份正式职业捕快。他十分力气只使了三分,便很快自众捕快中冒出头来,马太平点拨了几回,他就跻身七小名捕之列。他已经长大成人,用的虽是本名,却没人将他与当年那个江浪联系在一起,何况事隔多年,那些旧事沾满尘埃,已经湮没在了潮起浪涌永无休止的江湖中。
江浪其实颇有些喜欢这个职业,不仅能挣钱吃饭,而且很刺激,很精彩,也受人尊敬,当然最重要的是有马太平这样的直属上司。马太平脾气不错,对属下很宽容,若有人捅了娄子,他能背的都背到了自己身上,所以七小名捕对他都很服气。以江浪身负的内外功夫,只要稍有野心,一举成名不成问题,然而两年多来,他都一直很满足于现状。
老二韩威曾经带他到万花楼,说要让他变成真正的男子汉。款待他的是一个风情万种的美貌妓女,女人腻笑着脱掉他的上衣,一眼看到了他颈中青绦上缀着的红玉枫叶,她撒着娇要他送给她,这句话却将半身麻木的他惊醒过来,刹那间,他好像看到了林霜红那双澄澈温柔的眼睛,忽然推开女子穿好衣服大步离去。他的纯情自不免在众捕快口中受到善意的嘲笑,可却因此得到了马太平的青睐,成为他心中的东床人选。马太平对他的关照也多了起来,七小名捕中的其余诸人都渐渐领会了马捕头的用心,只有江浪本人懵懵懂懂。
也许林霜红在他心中的烙印过于深刻了,她不仅是他少年时的偶像,她为救护他而不惜一死的的情谊更令他常怀一瓣感念的心香。林烟翠是她至死仍牵挂的亲妹妹,他本当竭尽所能去照护她,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她就是一月来令整个南京城惶恐不安的要犯
他是捕快,本来应该将她捉拿归案的,可是,当他接触到她那刀剑般锋利、冷锐的光芒,他就不自觉地迷糊了,“恶人多死一个,天下女子便少受一分欺辱”,他甚至觉得,她说的也不算错。她受伤不轻,失血又多,他真后悔就那样放她离去。
江浪迷迷糊糊睡去后醒来,已过了辰牌初刻衙门点卯时间。他就在衙门附近的皂角巷租住了一对王姓夫妇的一间空屋子,他嘴甜手散,老王夫妇年老无子,倒把他像亲子侄那样来照顾。王大婶扯住江浪,逼着他喝下一碗豆浆,这才放他去了。
他狂奔到衙门,大门倒是开着,只没有半个人影,问值夜的老姜,也说卯辰之交开门后,江浪是第一个到的。那时衙门里并无休息日之说,所以江浪奇怪之至。他独自等了大半个时辰,仍无人来,百无聊赖之下,决定亲到马捕头府上问个明白。
马家的千金马惜香正在院子里练功,她学的是家传武功,使的也是软鞭,只不过她的软鞭长不过七八尺,使动开来,俏生生的也不像狂蟒,而像灵蛇。她虽不确定父亲的心思,与江浪却是极熟的,见他跨进门来,娇喝道:“来得好”小蛮腰一拧,那鞭子就嘶嘶卷向江浪。江浪逗她高兴,故意大呼小叫、张皇失措地东奔西逃,马惜香兴致勃勃地挥鞭猛追,看来好像随时都能卷住他了,偏偏就差那么一分一厘。没过多久,她气喘吁吁地停下来,翻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撅起了嘴。
江浪嘻嬉笑道:“爹呢”马惜香怒道:“你说谁的爹”江浪“啊”了一声,笑道:“自然是我们的马捕头、你的爹呀。”马惜香使劲板脸,到底忍俊不禁笑了出来,自知失了姑娘家的矜持,扭头进屋去了。
她一阵风般消失,忽又从门边探出头来,眨眼道:“你扮两声狗叫,我就告诉你我爹他们哪去了。”她的眼睛水汪汪的,脸儿红扑扑的,江浪心中一动,也不觉得丢脸,当真“汪汪”叫了两声。
马惜香忽有些害羞地低了低头,糯米细牙咬了咬唇,道:“昨天深夜,我爹带人搜城去了,他跟我说,你若来问,就让我告诉你,准你休养半个月,俸银他也会照发给你不如你陪我去莫愁湖划船吧,反正你也不用上衙门。”她说话间早又蹦到了江浪面前,两眼里满是企盼。江浪笑道:“你扮两声狗叫,我就陪你去。”马惜香竖起眉毛呸的一声,一冲走了。
江浪离了马府,在街边吃了一碗鸭血粉丝。他心里怪怪的不是滋味,马太平撇开他去搜城,又让他休养半月,显然是对乌衣巷口之事耿耿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