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由得你擅杀人命”他突然大喝。少女漆黑冰冷的眸子转过来射在他脸上,冷笑道:“朗朗乾坤,清平盛世当真好笑想必你是闭着两眼来看这人间作奸为恶之事都叫你衙门管尽了,为何天下还有这许多女子受尽蹂躏我只知道,恶人多死一个,天下女子便少受一分欺辱,你若当真觉得我错了,今日乌衣巷口又何必自破其局救那孩子性命”
她白衣如雪,神色清寒,肃杀之中自有一股堂堂正气。他微微沉吟,道:“原来日间乌衣巷口姑娘也曾在场,若非我出手,你会救那孩子性命么”少女冷冷一笑,道:“我怎么料得到你们会假戏真作今日那孩子倘若当真死了”她眼中冷漠的光芒陡然炽热,微微一顿,厉声道,“我便拿合城捕快的狗头给他偿命”拾起地上那银白色的小小刀鞘插在腰上,也不待江浪言语,弹身掠入殿去。她这般声色俱厉,江浪也自恼了,强抑心头猛蹿的怒火,随后穿殿而出。
殿后又是一层台矶,台矶之后右首斜坡上一所院落,便是云抱朴的道房。少女也不耐烦拾级而上,身形拔起,越过台矶,行动如风,眨眼便到院前,一脚踹飞院门,直冲进院子。
当中一间正屋烛光摇晃,屋门关闭,少女似有所避忌,止步喝道:“妖道出来受死”房中阒无声息,江浪劈空一掌,便将那门震倒,屋中情形一入眼中,二人便都是脸上失色。房中衾枕凌乱,三名全身赤裸的女子尸横就地,每个人都是头部挨了一掌致命,脑浆流出,满脸血污。
江浪震倒房门时已知门乃自内上闩,四壁萧然不似嵌有暗门,正对房门的墙上开有两扇窗,窗门半敞,犹在微微晃动。他箭步蹿到窗前,提掌当胸,向外望出。原来窗外正是一壁悬崖,隐隐听得江流湍急之声,窗下不远处,树枝勾住了一件道袍,显是云抱朴正行采阴补阳之事,见情势紧急,慌急中杀人越窗跳崖而走。
少女亦至窗前,盯着那件道袍,目中神色恨怒欲狂,突然挥链投刃,将那道袍连同周遭树枝割得粉碎。她收回银链,纤手捉住了那弯细巧锋锐的刀刃,低声道:“总有一天,我这斩月刀要将妖道碎尸万段。”她回过头来,眼光掠过那三具女尸,满脸恨怒转为伤心哀怜,虽然咬住了嘴唇竭力忍耐,那眼泪仍是扑簌簌地直落下来。
江浪本道她杀人如麻,必定心肠刚硬,这时看了她的眼泪,才知这少女下手虽狠,心却善感。他心中一阵恍惚,少女这般伤心欲绝的神色,不正像当年洞庭夜舟上林霜红临死前的模样么“姐姐,姐姐。”他忍不住再次低唤出声。
灯影摇曳,血腥迷漫,少女垂泪片刻,走将过去,伸手扯下床上棉布被单,腕际微抖,被单“噗”地展开,云一样覆盖向三个无辜惨死的女子。便在此际,变故突起,扬起的被单后,一柄利剑破空而出,速度奇快,来势猛恶,直刺少女娇躯。少女脱口惊呼,全力侧避,然而这一剑既极突然,出剑者功力亦是不凡,虽然她应变很快,这一剑仍是刺入了左腰。紧接着砰然大响,突袭者在被单笼盖下横飞而出,却是被江浪发出的掌力击中。
江浪正值心神恍惚之际,出手不免慢了刹那,便是这毫厘之差,少女即身罹重伤。他情切关心,出手极重,突袭者撞破墙壁直堕下崖,虽未见其面目,料来便是妖道云抱朴。他布下越窗跳崖而逃的假象,一时江浪也被瞒过,孰料他藏于床底伺机突袭。他中了江浪重力一掌,也不知是死是活,江浪也无暇理会,只见那少女腰际鲜血泉涌,一张脸苍白痛楚得宛如风中霜菊,往事蓦然兜上心头,胸口一紧,含泪叫道:“姐姐,你不要死”抢步上前,便要去扶她摇摇欲坠的身子,突然胸前微微一痛,却是那少女手执斩月刀抵住了他。
少女一手按住了腰间创口,那血从她指间不绝渗出,她并不理会,因为脸色苍白而愈显漆黑的眸子满含恼怒和惊奇:“谁是你姐姐”她的语气仍是冰冷的,可是气息低弱,听来但觉可怜。
江浪定了定神,道:“你从幽冥谷来,姓林,名烟翠,因是九月初九的生日,小名就叫九九。”少女神色大变,厉声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姓名来历我杀了你”激动之下血流更急,她也不顾,手臂一伸,斩月刀刀尖立时刺入了江浪胸口肌肤。
江浪微微向后一让,道:“多年前我就知道世上有你林烟翠了,此事说来话长,你先让我给你止血治伤”他提步欲前,林烟翠挥动斩月刀又将他阻住。她满脸狐疑,怒声道:“我不用你假惺惺今日我不慎中了暗算,要么你放我走,要么就杀了我,想让我跟你去衙门受辱,那是休想”她手执斩月刀,慢慢移向门边,鲜血随着她的脚步一路蜿蜒。
她身受重伤,江浪轻易就能将她制住,可是她那一股不管不顾的决绝之气却令他一时下不了决心。片刻之间,她已移到门口,身形一掠,人已不见。江浪眼里看去,仿佛是她身后那无边的黑夜伸出了无数触须,顷刻将她一个雪花似的身子摄去了一般。他追到门口,夜风扑面吹来,风中一股血腥之气,黑夜顿时变得阴森起来。
二、美人仇重
江浪回去后,连夜到马太平那里具了案,只不过他亲眼目睹的玄妙观惨案变成了事后为他发现的凶案现场。玄妙观其余道士怕担干系,早就逃得干干净净,他也不虞谎话露馅。马太平听完了,自又派人勘察现场、取证收尸不提。
这一夜,一向沾枕即睡的江浪辗转难眠。他手上握着一枚精巧的红玉雕成的枫叶,那是当年他取自林霜红颈中的遗物,此后从未离身,玉叶的那一点温润就像林霜红的灵魂,温柔而怜惜地观照着他。
他十三岁那年于决斗中除去了道貌岸然、恶行多为的武林盟主孟不凡,“江浪”二字就响彻了整个江湖。他身负林霜红、卓凌风两大高手的毕生内力,功力之高,在江湖中已难逢对手,可是他年纪既小,又兼天性放达,却也没将这武功声名放在心上。林霜红经历之惨曾令他抑郁伤感了一阵,可是年少的心向往的是海阔天空、欢声笑语,它天生就能抵抗那些有害情绪的侵蚀。时光如清风流泉掠过,留在心里的,只有那样温柔的笑容,那样真挚的关怀。
gu903();他隐姓埋名地四处浪迹,只当自己是个普通少年,有时向人乞讨,有时替人帮工,十四岁时在一家有名的书院充当仆役,大半年下来不免多认得许多字,一时他听厌了书生们的叨叨聒语,又堵着耳朵狂奔而去。其后不久,在一个无名的荒山谷里,他却一过就是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