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户部银库宽裕些,赏赐些银两给那些蒙古王公,就能安抚住他们。不过是笼络人心,让他们老实罢了,至于蒙古牧民的生死,朝廷哪里会放在心上。
这些年朝廷打着“重用”蒙古人的旗号,但凡有战事,都从蒙古大量征调兵马,安排在战事最前线,不过是变相的“减丁政策”。
听说议的是蒙古少粮之事,四阿哥的眼前浮出一人。不是旁人,就是户部侍郎曹颙。
曹颙丁忧那几年,可没干旁的,就留心侍候庄稼了。因这个缘故,四阿哥对土豆、苞谷这两种富贵人家罕见的贱物颇为关注。
待知道土豆亩产能达到一千多斤,好地甚至两千多斤的时候,四阿哥着实震惊了一把。
要知道,这个时候上等良田亩产也不过两石、三石粮食,三百多斤。土豆不挑地,产量还是其他粮食的数倍。
前几年开始,土豆与苞谷在河南府试种,而后三年河南府再也没有要过朝廷赈济。
要知道,这河南府,多山多丘,土地贫乏,百姓生活向来凄苦。十年里,倒是有七年,需要朝廷赈济的。
这是这蒙古人若不愁口粮,人口孽生……
四阿哥除了是臣子,还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除了百姓民生,也不会忘了社稷江山。
因此,他没有当着大学士、两位尚书开口,而是想着单独禀奏,听听皇父的意思,再说此事。
显然,七阿哥出事的消息,还没有传到御前。
听到魏珠回禀,说十六阿哥求见时,康熙还以为他是来说圣驾明日启程之事,便点头叫宣。
太医院最好的太医,都在畅春园当值,十六阿哥还想着请旨再派太医过去,怕关城门,出了城后,就策马狂奔。
进了园子后,他也是一路疾行。
到御前时,他还喘着粗气,脸色涨红。虽说心焦,他也没有忘了分寸,看了几位大学士、尚书两眼,跪下道:“皇阿玛,儿臣有急事禀奏!”
康熙见他风尘仆仆的,额头上汗津津的,直觉得心里“突突”的。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莫不是咸安宫那边发生什么变故。
或者是,兵变?
历朝历代,太子逼宫,不是稀罕之事儿。
他耷拉下脸,对几位大学士与尚书道:“跪安吧!”
至于三阿哥、四阿哥,他却没有打发走。若真有事,这两个掌部儿子就不能离了眼前,要不然谁会晓得出现什么变故。
他实是有些草木皆兵了。
却不想想,这些皇子叫他给修理的差不多,有几个还有人望、有能力,在京畿重地发动兵变的。
见朝臣们退下,十六阿哥膝行几步,哽咽着说道:“皇阿玛,七哥坠马,看着不大好……还请皇阿玛恩典,使太医过去……弘曙那边,怕也要速速回京,才……才稳当些……”
虽不是同母所出,但是因曹颙的关系,十六阿哥这些年同七阿哥也算亲近。
现下想到因坠马重伤不治而亡的宗室,不乏前例,十六阿哥也担心得紧。
听了头一句话,康熙不过是皱眉;听打最后,身子不由地颤了颤,手臂狠狠地扶住炕枕。
三阿哥、四阿哥两个,也都跟着变了脸色。
不管兄弟感情如何,若是正常的生老病死,不过是感慨一声,但是这有“坠马”二字,其中可发挥的余地就大了,谁晓得会扯到谁身上去,怎不叫两人胆战心惊……
十六阿哥领着两位御医,到安定门城门外时,城门早已关了多时。
十六阿哥出示了康熙的手谕,但是这开城门是大事,城门使也不敢自作主张,使人快马报往九门提督衙门。
十六阿哥等了大半个时辰,直到九门提督隆科多亲自过来,这城门才缓缓而开。
耽搁这许久,十六阿哥心里恼怒不已。但是隆科多身份在,论起来他也要叫声“舅舅”的,只能忍下这口怒气。
距七阿哥坠马,已经过了半日,隆科多自然也得了消息。
现下见十六阿哥奉旨带太医进城,就晓得这是往七阿哥府上去的。
他也怕耽搁了那边的诊治,自己落埋怨,忙跟十六阿哥解释道:“十六爷,并非臣多事,实是奉了皇上旨意。即便有皇上旨意,也要臣亲眼确认了,才能开启城门。”
十六阿哥闻言,心下一动。
看来皇父对隆科多还真是非同一般的信任,只是不知道,这般安排防范的是哪个。
“大人公事公办,并无不是之处。七哥那边不知情形如何,我今儿先行一步。这么晚了,还折腾大人一次,大人勿怪。等七哥伤好了,我们兄弟请大人吃酒。”十六阿哥甚是恳切地说道。
隆科多见十六阿哥并无异样神色,放下心来,亲自陪同十六阿哥,往七阿哥府去。
要说十六阿哥带来这两位太医,也是外科骨科上的高手,但是七阿哥昏迷不醒,这脉象孱弱,也使得两位老太医心里没底。
他们都是太医院里的老油子,自不肯说大话,白白地担了干系。
于是,这七阿哥的病就确诊了,伤得“极重”,一条腿骨折,头上受创,甚是“凶险”。
曹颙在七阿哥府待到二更,因明日还要凌晨起来,往畅春园去,准备随扈出行之事,所以他在太医“确诊”后,就别了众人,回府去了。
七阿哥骨折的那条腿,是他有疾的那条腿。额头上虽看着渗人,但是伤处并不是撞击而成,而是擦伤。
加上陈德的服毒而亡,曹颙已经能断定,这确是七阿哥一手筹划。
至此,他才算安心些。
七阿哥有备而来,不会让自己真的凶险,顶多是“有惊无险”。
倒是初瑜那边,曹颙又不能实话实说,省得她在外人面前露出马脚,叫人生疑。
当夜,淳郡王府已出嫁的大格格就乘了马车,回娘家侍疾……
曹颙回到府中,才晓得下午已致仕原湖广巡抚年遐龄过府拜见,在曹家吃了半盏茶离去。
“怎么不使人去寻我?”曹颙听了,不由有些皱眉。
如今,外人眼中,正是自己与年羹尧有嫌隙的时候。年家这个年将八十的老爷子亲自上门,没见到自己面,还不知外人会怎么编排。
“老爷,小的原是要使人去王府寻老爷的,被年老太爷拦住。他说既是老爷有事,他改日再过府拜访,而后就走了。”曹元躬身说道。
“这老狐狸!”曹颙咒骂两声,揉了揉额头:“指定是故意的……”
以年家的身份地位,晓得随扈大臣名单,不是难事。
选在今日下午来拜见,又是在七阿哥府出事的时候,来个“访而不遇”,还不给曹颙留下回访的时间,要说这老爷子是无意的,鬼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