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弘文一哂,端起茶杯,撇了撇漂在上面的茶叶,淡淡抿了一口:你之前说,映之后来另有所爱,只是那人车祸离世,他们才没能白头偕老,对吗?
夏楚不知他用意,没有回应。
顾弘文又道:你又说,映之去世后,他们应当已经在天上团聚,是吗?
夏楚还是不知他用意。
顾弘文问:你见过那个人吗?
夏楚犹豫片刻,诚实答道:没有。那时我在高考,父亲说,等我考完后再安排我们见面。没想到在我们见面前一天,他车祸去世了。
原来如此。顾弘文颔首,同时把茶杯放回桌上,扬声道,进来吧!
屋后小门打开,一个人走了进来。
那人大约五十多岁,中等身材,微胖,其貌不扬,气质平凡。走起路来,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用拘束来形容已不足够,算得上畏畏缩缩。
那人走到两人面前,距离两人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停下脚步。他盯着夏楚,目不转睛,夏楚被他看得不自在极了。
顾弘文问:你认识他吗?
夏楚摇头:他是谁?
顾弘文一扬下巴:你自己说。
那人开口,竟带了哭腔:夏楚,你比我想象中更像你父亲。
夏楚心脏骤然抽紧,只听下一秒,那人道:7月10日下午两点,如果那天我们依约见面,你就不会不认识我了。
夏楚怔怔地看着那个人,半晌,他扶着桌子猛然起身。
你没有死?
第42章
在夏映之口中,那个人有着腼腆却温柔的眉眼。
他不善言辞,胆小怯懦,不太懂人际交往,更不会舌灿莲花,哄得人开心。
但他有他的好。
他体贴真诚,细致入微,一起走路时,会主动走靠近马路那边,护着夏映之,像护着稀世的珍宝。
最重要的是,他对自己捧出一颗真心,而夏映之要的,也不过就是颗真心。
这颗真心浇灌了夏映之干涸的生命,它逝去时,也带走了夏映之的所有希望。
你为什么没有死?夏楚看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低头回避着夏楚的目光,不敢说话。
你骗了我父亲?夏楚又问。
男人仍旧不敢抬头,更不敢言语。
在他身上,夏楚看不到父亲曾津津乐道的一丁点优点,他懦弱,畏缩,不敢直面夏楚的质问,只想逃。
夏楚向前一步,想要到男人面前。男人吓得后退一步,做出防御的姿势。
他以为夏楚要来打自己。
夏楚咬牙看着眼前的男人,竟不知该冷笑还是狂怒。
你知道我爸爸真正的死因吗?夏楚问道。
男人稍稍抬起头,声音因颤抖而走调:新闻上说说说映之急性心脏病
不,那只是为了维护他的名誉而已。夏楚痛道,他是堕胎而死的。他以为你车祸离世,万念俱灰之下堕胎,大出血死在手术台上。
与媒体报道的心脏病毫无关系。
男人目光呆直,表情僵硬,这个真相摧毁了他十几年来的自我安慰,他用了很久才回过神来。
我我没有骗他!男人慌张极了,目光在夏楚与顾弘文之间迅速游移,我只是只是想跟他分手而已,我从来没提过车祸的事,是他自己提的!
你到现在还要往我父亲身上泼脏水?夏楚道。
不,不是泼脏水,我怎么会往映之身上泼脏水?男人半弓着身子,急切地希望夏楚相信自己,真的是映之自己说的。他求我不要跟他提分手,他说,宁可当我死了,也好过我跟他分手,因为他他
他不想被抛弃第二次了!
男人捂住脸,痛哭失声。
夏楚只觉荒谬。
男人的意思是,父亲宁可编造一个对方离世,因此不能与自己相守的骗局,也无法接受自己第二次被抛弃?
夏楚不能相信。
他至今还记得那天下午,他本该与父亲的爱人见面的那天下午,父亲是如何向自己道歉,告诉他,他们见不成了。
他不在了。父亲满脸的泪水,仍在勉力微笑,车祸太突然,他去世了。
那些泪水都是真的,时隔多年,仍旧在灼烧夏楚的心。
十五年来,每每想起父亲,夏楚都忘不了那些泪水。
所以他才会安慰自己,父亲已经与爱人在天上团聚,如今他虽不在了,却比活着时幸福。
如果一切都是骗局,父亲为什么要这样欺骗自己?
你为什么要跟我父亲分手?夏楚问。
男人自掌心中抬起头:因为
他不安地瞥了顾弘文一眼,顾弘文镇定自若,仿佛与己无关。
男人硬着头皮道:因为我们不能在一起。
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夏楚不容他喘息,紧接着问。
男人又瞥了顾弘文一眼,咬牙道:因为有人不愿意我们在一起。
夏楚转头朝向顾弘文,顾弘文丝毫不打算否认,泰然回应:你觉得他配得上映之吗?
夏楚合了合眼,将已然涌到喉咙口的情绪强行压下去,重新看向面前的男人。
所以你就跟我父亲分手?
男人备感委屈:我能怎么办?那可是顾先生啊,我怎么敢得罪他!
你知不知道那个时候他已经怀了你的孩子!夏楚厉声道。
我叫他去打掉!男人大叫,要是他不愿意,我可以给他一笔钱,当作孩子的抚养费!
仅此而已?
夏楚怔怔看着面前的男人,良久,冷笑。
你真的配不上我父亲。
我父亲年过四十,因为爱你,才愿意冒巨大的风险怀孕,你竟然让他打掉这个孩子。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父亲宁愿告诉我你出了车祸,也不愿承认你还活着。
他一定宁可你死了,也不愿发现你是这样的人。
他宁可你死在最美好的假象里,也不愿让我知道他把最后的真心都交给了一个懦夫!
gu903();夏楚怒视面前两人,男人尚存三分羞耻之心,慌乱躲避他的眼神,顾弘文却神情自若,毫不愧疚地承受他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