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妹妹,林姑父告诉你的事你可记住了?”黛玉对他的话无动于衷,但是贾瑞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我知妹妹素来聪慧,必是全部都记下了。林姑父拳拳慈父之心,天地为之动容,如今想来,真是令人羡慕啊。”
“妹妹也知道,我从小父母双亡,是在祖父祖母手底下长成的。每当我见着别人依偎在慈母身边时,心头总是百般孤寂。可是,我却连在心里想都不能,因为我从未见过他们的样子。”
贾瑞言辞平淡,但是平淡之中却隐藏着一股深深的哀痛。黛玉本来是看着窗外的,也情不自禁地看向他。
“我小时候,时常会在纸上乱画,把我想象之中的父母画在上面,还会在中间添个小人,把他们的手牵上,就像我们一家三口一直在一起一样。每当我把这画拿给祖父祖母看时,他们总会叹息不已。”贾瑞说的是自己的前世,他不得父母宠爱,但小时候还是念着的。
黛玉听了,默默在一旁垂泪,比起瑞大哥哥,她至少心里头有个念想。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林姑父已将你前路扫平,只希望你能在这世间好好生活,而不是放任自己沉溺于哀痛之中,不顾自己的身体。父母在,我们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但这归途,我们得慢慢走,将他们未看见的东西一一记录无心,等百年之后再聚,也不枉他们为我们忧心牵挂一番。”
黛玉眼中含泪,默默将那句“父母在,我们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在心中念了又念,她突然伏在榻上,痛哭起来,将这些日子心中的惶恐不安以及对前路的渺茫哭尽了。
旁边的人心里稍稍安定了,黛玉自老爷去世后,便是这种魂不守舍的样子,现在她能哭出来,倒能将心中的郁气排解出去。
待她哭歇了,贾瑞将那碗已经变得温热的粥推到她旁边,“林妹妹,把粥喝了,打起精神来送林姑父最后一程,莫让他走的不安心。”
紫娟端起碗,舀了一勺送到黛玉嘴巴,黛玉看了看贾瑞,然后张口慢慢吃了。
贾瑞也放了心,他等黛玉吃完,又嘱托紫娟好好照顾黛玉,然后便提着篮子走了。
紫娟看着贾瑞远去,心中感念瑞大爷对姑娘的爱惜。她是丫鬟,对于贾瑞的传言听得更多些,原来她还担心过他品行不端轻慢姑娘,现在来看,比亲生的兄长也差不到哪里去。
……
王熙凤这日正给宝玉看册子,忽听有人来传,说是跟随贾琏去扬州的人回来了,并且告诉她,林姑父已于九月初三巳时没了,现下贾琏正带着黛玉一同扶灵回苏州老家,约莫年底回来。又让王熙凤给收拾几件毛皮衣服带去,言是南边湿冷入骨。
旁
边的宝玉听见了,只说,“不知她这些日子得哭成什么样呢,可惜我不在她身边。”说罢,蹙眉长叹。
王熙凤不好多问贾琏的情形,只能晚上又传了他进来,和平儿两人给他收拾了东西,又再三嘱托昭儿不让贾琏沾花惹草等事,方才让他走了。
那昭儿先是告诉了老太太,方才来到王熙凤这里。出了王熙凤的门,他又去了贾代儒处,将贾瑞托给他的信交到贾代儒手中。
贾代儒接过信脸色不豫,但将信揣进怀中的动作却很轻。他又从袖子里掏出几个钱递给昭儿,“劳烦小哥跑腿了,不知我那孙儿在那里可有给琏二爷添麻烦?”
昭儿笑着说道,“太爷你放心,瑞大爷如今是琏二爷的左膀右臂,再无人可欺的,就是先林老爷,对他也是极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贾代儒见他不做假,方才放下心来。
等回到家之后,他唤来老妻,将贾瑞的信拆开读给她听,“敬请祖父亲启,不肖子孙贾瑞拜首敬上。此一去已是月余,未能孝敬双慈膝下,瑞不甚羞愧……”
贾老太太边听边抹眼泪,“可算是要回来了,我们瑞儿从小也是娇生惯养,不知这些日子在外头过的怎么样,身上的银钱够是不够。”
“你别操心了,他也已经那么大了,该是时候担起男儿之职了。”
“人都说成家立业,他只要一日未成家,一日便还是个孩子,我又怎么能不挂心与他呢?”
“也是,你这些日子出去打探一下,放点口风出来,我们先帮他相看相看有什么好姑娘。”
“嗯!”贾老太太擦干眼泪,重新打起精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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