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三日巳时,林如海去世了。去世之前黛玉在他房里待了很久,只哭得几近昏厥才将他嘱托之事听完。
林如海又让林管家请来林氏宗亲,将他的安排拜托给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爷子,方才安心闭眼。
黛玉大叫一声“父亲”之后便软软地倒了下去,待紫娟她们将她抱回房间仔细照料之后,林老爷子看着下面站着的这许多人,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他林家子嗣不丰,但家风一贯严谨,然则每家每户都免不了有那不肖子孙,他们也是不例外的。
“……谨有良田百亩,房产若干,海愿悉数交于林氏族长安老太爷处置,也算是为林氏基业贡献绵薄之力。余下内人之嫁妆及薄产,则交与吾儿一并带上京都……”林老爷子看着下面表情各异的众人,终于将这一纸遗嘱读完了。
“太爷爷,那贾氏嫁妆我们无可置喙,但是林家的其他财产按理说应由林家人继承,林丫头她迟早都是要嫁人的,将林家祖产带走未免有些不妥吧?”说话这人与林如海是同宗里头关系较近的一支,他一直认为自己是有权利得到林家的家业的。
“你可仔细听了?如海他分明已将祖宗置办下来的产业交与宗族,林丫头带走的那些明明就是她母亲的嫁妆和如海的私产,宗族里有规定,未嫁女是能够得到这些的。”
“林家家大业大,产业又何止这些?分明是……”
“分明是什么?你是说我老头子处事不公?还是说如海分配不匀?他尸骨未寒,我们就在他床前说这些已是不尊重,你还要当着他的面欺凌弱女?你就不怕如海闭不上眼睛吗?”林老爷子声色俱厉的一番话,说的下面还有想法的人一一低头不敢做声,若此时开口,不仅吃不着肉,还惹得一身骚。
林老爷子收服了林氏宗亲,又转头看向贾琏,“你是贾氏内侄,代替着贾家老太太来的,你有何话说?”
贾琏连连摇头,“林姑父的安排,我们做晚辈的又岂敢妄加评论?只希望能快点将这丧事操办起来,以免林姑父走的不安心。”
他本是得了便宜的,哪里还有什么意见?贾琏现在知道老祖宗为什么要派他来护送林妹妹了。
其一,自然是因为他是家中最长。其二,是因为他的身份乃是荣国府长子嫡孙,下一任荣国府当家人,这些人怎么样也要给他个面子。其三,就是盯着这些人不要妄动,不让林家百万家财旁落。
贾瑞在一旁只低着头,默默地为林如海祈福。
灵堂已经支了起来,无数亲朋故友都上门来了,有些是真正的哀痛,有些则是面上情。但好歹如海是朝廷二品大员,敢在灵堂上放肆的倒是没有。
黛玉跪在林如海的棺椁前面,小脸煞白,两颊消瘦,虽添了一分病弱之美,但看在众人眼里到底心疼。
因她无兄弟姊妹,便无旁人相替,只得一直跪在那里,来人上香她便要还礼,只两三日下来,便膝盖乌青,额头红肿。
紫娟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旁人自是不会拦着姑娘尽孝的,但是她却忧心姑娘的身子。这几日姑娘几乎是粒米未沾,又整日整日跪在此地,痛心哀恸。瑞大爷好不容易把她养的胖了一点,这会子全都掉了回去,身体眼见就不好了。
夜里,灵堂上留了几名忠仆上香烧纸守灵,黛玉被扶回了房间。她靠在窗户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外面的一切。
紫娟劝道,“姑娘,吃点东西吧?我让厨房备了素斋送上来,你多少用点吧。”
黛玉充耳不闻,只是看着外面深沉的夜色,一如她此时的心境。前路暗无天日,她踽踽独行,该何去何从呢?不若化作那些黄叶,随风飘去,也好过在这世间,任人欺凌。
紫娟看她这副样子,思来想去,便把雪雁招来,附耳说了几句话。雪雁点头,推开门便出去了。
贾瑞正在房里抄写经文,他亲眼见证了一个熟悉之人的逝去,只能以此寄托哀思。
当他的门被敲响时,又听了雪雁的话,心里暗叫糟糕,他竟然忘了林妹妹了。
“你先去服侍姑娘,我去去便来。”贾瑞搁下笔,然后转身往厨房走去。
不多时,他便提着一个提篮从厨房里走出来,然后一路隐蔽地来到黛玉门外,左右看着无人,他才敲开黛玉的门。
雪雁将门打开,待贾瑞进来之后,又左右看了,才将门关上。
黛玉还是那副样子,对来的是谁没有丝毫的兴趣。
gu903();贾瑞将提篮里的东西拿出来,他没做其他的东西,只是煮了一小碗粥过来。这粥看着朴实,实则内里不凡,光是看那些小丫头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跟着它转便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