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琬想说自己不怕,就是真正的战场,她也见过了。
可捧着碗,被碗里蒸腾出来的热气氲湿了双眸,喉咙里似有什么梗着,埋头静静地吃起来。
她想起,香雪似乎曾和她说过一嘴儿,平城有些东西已经变了。只是当时,她在想着别的事,没有在意。此时却被触到心里的一片柔~软。周围还有人再说话,她却一个字也没听清。只用机械的进食动作掩饰自己涌动的心潮。
平城会突然有这样的改变,是他的意思,还是郭怀的意思?
连汤汁也喝尽,她的心情,终于平复下来。
弯着微湿的眉眼,正欲付钱,却发现,自己身上没有带碎银子。平日里,她在部族里用不上,如今到了这里,她又将所有的银钱都交给香雪去购药了。
不对,不是所有。她的衣内还有五百两银票。可用银票吃一碗馄饨……这老婆婆一定找不开。
问了价钱,不过两个铜板……
从额前的发上摘下一颗小银珠坠,“婆婆,我身上没有铜钱,用这个能抵馄饨钱?”
老婆婆将手里的漏勺放入锅中,接过来定睛看了看,“哎哟,小娘子,这我可找不开!都够这里所有人的馄饨钱了。”
“那我便都付了吧。还想问个路,多的,就当我的问路钱。可否?”
“可可可。各位客官快来谢谢这位小娘子,她请你们吃馄饨。”老婆婆笑着将银珠坠收了起来,“小娘子想去哪里?啊,晋江茶楼啊。你沿着这条路,一直向前,左拐,再向前,到第二个路口,右拐。就是了。不过,这个时候去茶楼喝茶吗?时候可不早了哦,怕是要打烊了。”
宓琬笑着向她道谢告别,“我去寻人。”正要离开,忽然听到有人提及郭英,驻足细听。
“平城什么都好,只是平城的守护神,英武大将军,好男风。这一点不好。”
“你可别胡说。他怎么好男风了?”
“年近二十三,一房妻妾都没有。”
“就这?!寻常女子入不得将军的眼罢了。英武侯世子也无妻妾。”
“哪能啊?英武侯世子是因为失踪,被那董家女退婚了。英武将军可不一样。你怕是不知,两年前,将军有过一个小厮,那真是,走到哪里都要带着,听说,将军还当众承认,非他不娶,这不是好男风是什么?”
“小厮呢?我曾远远见过英武将军,他身边没有小厮啊。”
“听说,两年前找英武侯和世子的时候,那小厮死在路上了。为此,英武侯府的人还将那小厮的尸身运回了京城,给予厚葬了。自那以后,再没人能近得将军的身了。许多人想给将军当小厮都是不成的。”
“要我说,死了也好。等时间长了,将军多见几个美人,便不会再喜欢男人了。”
“将军喜欢男人又怎么了?他守在这里几年,你们谁没得他的好处?只是他看不上我们这些人,要不然,我把自己送给他也无妨?”
话风歪了……
说笑声,一阵阵唏嘘声,有为郭英的,也有为那个死去的小厮的,也有对好男风鄙夷的,也有不以为然的。
宓琬重新抬起步子,好似他们说的,是与自己无关的人一般。
死了……
英武侯哄骗郭英的方法原来是这个。
到晋江酒楼的路,不长,她却好似走了一年一般。
何时家的娘子一直在门口候着,见宓琬回来,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当家的和香雪去点药材去了,让我看着主子,却没想着只一会没注意,主子就不见了。还好回来了。主子可吃过了?”
宓琬点头,“吃过了。他们可忙完了?”
“还不成。不过他们人多,晚上让我那当家的守着,你和香雪好好睡一觉,明儿个一大早就送你们出城。早上那些守城的人交班的时候最松散,迷迷糊糊的就能把人和马车给送出去。估摸着会有两大车东西。就你和香雪行吗?要不叫几个人送一送?”
“不必了。”宓琬拒绝,“这件事,越少人参与越好。你也得记着,你们对这事完全不知,只当是寻常的买卖。”
香雪在北狄没有闲着,驾一辆马车不成问题。她只要跟在她的马车后面,便不会迷路。
何时娘子应了声。带宓琬回房间休息。
睡到半夜,忽听得外面动静。何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主子,英武将军在敲门,你躲着点?”
宓琬“嗯”了一声,出神半晌,披着外衣出了门。
何时口里让宓琬躲着点,心里却是希望她能改个主意。听得她应声,无奈地摇了摇头。招了伙计去开门,“十有八~九又是被灌了醉酒,去把人扶进来。”
“扶哪去啊?往日里,都是扶到主子房里,今日主子在呢。”
何时叹了一声,“别问那么多,先扶进来再说。”
郭英整个人都压在伙计的身上,却还努力要把他推开,“我自己能走,嘘,甘茂在找我,别告诉他我在这里。”
即便是喝醉了,他的面上也不见一点温度。
伙计战战兢兢地应着。
见他不动了,大着胆子问何时,“掌柜的,将军真的喝醉了吗?怎么他每次喝醉了过来,身上的酒味都这么淡?”
“十有八~九是喝的闷酒吧。这个最醉人。”
“我还以为是有什么特殊的法子呢。我们主子不是从北狄来吗?我从她身边走过,却一点羊膻味也没闻到。”
何时拍了一下伙计的头,“少胡言乱语。主子自然有主子的法子。我听说北狄的人,用动物油脂做灯油,膻着呢,加点什么香草进去就不膻了,还香,我们主子是个受不得味儿的人,或许就是用的这样的办法。”
伙计苦了脸,“我知道了。掌柜的,那我们把人扛哪里去?我们住的地方,可不敢带他去。那次把他带去,他嫌弃我们屋里味儿重,把我们都给揍了。”
何时也苦了脸,“你问我,我问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