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像是知道什么内情,故而意有所指,又有点像没头没脑的一句马屁。疏长喻便又问,那直隶总督却是不愿再说了。
待疏大人回了京城,便知道了。这总督笑道。下官提前给疏大人道个喜,总之,定然是好事的。
疏长喻带着满心狐疑上了路。
这一路便比来时太平多了。他们一路快马加鞭,到了京城时,刚入夜,还没到宵禁的时辰。
疏长喻便让景牧先回,自己带着郭翰如,进宫去面圣。
乾宁帝这身子骨,出奇的怕冷。如今已经入了夏,到了夜里稍有些凉风,他都不太遭得住。疏长喻到御书房时,他正坐在榻上,披了一条薄狐裘,捧着一杯参茶在喝。
见着他们二人来,乾宁帝便放下了茶,询问了一番直隶河堤的情况。
他似乎是身体这几日每况愈下的厉害,故而心情不佳,听到他们汇报的情况,也没表现出多开心的模样,只抬手唤了下人来,一一赏赐了他们二人。
之后,他又问了孙达志之事。
孙达志如今关在诏狱中,只等他的罪状罗列清楚了便要问斩。如今问询,不过是在考量是斩他一个,还是株连全家。
待这些事都问清楚,乾宁帝颇为疲惫地咳嗽了两声,将郭翰如先遣了出去,留下了疏长喻。
去南方治河的李侍郎死了,疏三郎知道吧?乾宁帝又咳嗽了几声,拿起桌上的参茶润了润喉。今年黄河水患糟糕得很,山东又干旱。如今这京内京外的官员都蠢蠢欲动的厉害,疏三朗,朕再经不起南方乱套了。
乾宁帝属意竟是自己。
疏长喻垂首跪下,低声道:皇上恕罪微臣手头那本方略尚未写完,怕是无法襄助皇上平定水患了,还请皇上责罚。
却不料,乾宁帝听到他这话,冷哼了一声。
责罚?疏三郎,你如今可真是长本事了。乾宁帝道。自然是要责罚的。疏三郎,你说这欺君之罪,该如何罚?
疏长喻抬起头,便见乾宁帝俯视着自己。
你母亲知道南方水患,可是亲手将你的著作呈给朕的。乾宁帝道。疏三郎,朕可看你这书,写得好得很呐。
疏长喻耳畔一阵嗡鸣。
母亲?母亲为什么会忽然
那边,乾宁帝仍接着说道:疏三郎,朕知道你有才华,也知道你不喜邀功。可是朕现在要用你,社稷要用你。你们疏家儿郎,无不是尽心竭力为朝廷做事。便是女子,也各个能够独当一面。怎么到了你这里,便平添出这么些胆怯来?
疏三郎,你可不要枉为疏家人。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福利预告!跨年给小天使们包红包+双更,不要太爱我(╯3╰)~不过可以夸夸我!
第55章
疏长喻觉得可笑极了。
有用到他们一家的地方,乾宁帝手里的高帽子便不要钱一般朝他一家头上扣。待到了天下太平,不需要将军征战沙场的时候,便又对他们满心怀疑,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前世乾宁帝是这么想的,的确也是这般做的。
但是,疏长喻现在已经顾不上同乾宁帝纠缠这些陈年旧事了。这一世,疏家还没引起他的怀疑,自己南下治河,也需三五年光阴。为这这个,乾宁帝也不敢动他。
待他治理好黄河,乾宁帝还是否活着都是个未知数。
可是
可是景牧呢?
黄河与兆京相隔千里,他几年都回不来,更不用说见面。更何况自己是答应了景牧的。就算没有答应,他私心里,也是不愿就此离开他的。
那南方的洪水,凭着他那本治河方略,谁都治得好,更何况是经验老道的郭翰如。
但更让他难以理解的,是他母亲的行为。
他母亲平日里从不进他的书房,更不会乱翻他的东西。故而他临走时,手稿就放在桌上,并没有整理起来。那么,他母亲为什么突然将他的手稿翻出来,更直接拿给了皇帝?
难怪那个直隶总督在他临走时连连恭喜他。
疏长喻这一日,脑中浑浑噩噩。仇恨、怨愤、疑惑和不安交织在一起,他都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的将军府。
他原本就一路奔波,浑身酸软疼痛,精神又萎靡的很。他路上像是突然被压垮了一般,只觉得无边的疲惫席卷而来。
他下了马车,也没去找李氏,直接回了自己的院落。
他如今的神经像是被绷紧的线,一触碰,便扯得他脑内发麻。他决定先回去睡一觉,待明日清晨,再去找李氏问清楚。
却不料,李氏竟这么深夜中,等在他的房里。
疏长喻进门,便见身后跟着的下人自觉地停在屋外,没跟进去。他一进门,便见屋内下人都被屏退了出去,空空荡荡的,只有李氏一人背对着他站在那里。
母亲。疏长喻嗓子有些哑,唤了一句。
回来了?李氏转过身,神情如常,见他进门,先上前替他除下身上的大氅。一路可辛苦?
疏长喻按了按太阳穴,恭敬道:回母亲,一切都好。
他顿了顿,便打算直接问李氏那治水方略的事。可他还未开口,便见李氏正神情平静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接着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腰间。
换玉佩了?她慢慢行了两步,走到疏长喻面前,执起那蓝田玉玦,问道。先前那块怎么不戴了?
只一眼,她便见那玉玦上华彩流动,握在手里,便是一阵温柔暖润。
嗯。疏长喻道。前头那块碎了,我便自己又去买了一块。
李氏不动声色:怎么买了个这般名贵的?
疏长喻道:赝品。
疏长喻不识货,李氏不可能不识货的。
故而,疏长喻话音刚落,便见李氏面色一变,脸上温柔尽褪,是一副他没见过的愤怒和耻辱交织在一起的情绪。
下一刻,一道沉重的耳光便落在了疏长喻面上。
这是他从小到大,李氏第一次打他。
疏长喻此时原本便头晕脑胀,被这猝不及防的一下重击打得脑中一片混沌,脚下一趔趄,便摔向一边,头侧种种磕在了墙壁的装饰物上。
他手下却是下意识地一挡,没去护自己的头,而是将那块蓝田美玉和墙壁隔开了。
逆子!李氏怒道。原本从不与人红脸争执的她,怒目圆睁,就连声音都是破音的。你便当你在直隶做的那些龌龊事,没有一个人知道,是不是!
疏长喻靠在墙上,还没站稳,李氏便冲上前来,一下一下使劲打在他身上。
疏长喻此时脸上火辣辣的疼,头侧也是一片迷蒙晕眩的疼痛。李氏落在他身上的拳头一点都不痛,但她钻入自己耳中的话,却一下一下扎在他的心上。
我将你养到这么大,不求你建功立业,却没想到你能做下这般大逆不道的事!陛下让你去教导二殿下,你如何能做出这样龌龊的事来!你这么混账,你对得起谁!你那么多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