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仲游说接到余有声死讯,他们就怀疑此人是被灭口的,如今看来判断无误。
萧其臻说事发时天还未亮,余家的邻居也都没听到异动,但刚才他勘察现场,找到了重大发现。
“先生来看这个。”
他命差役放下箩筐,筐里装着一块沾满黑灰的方石板。
“这是我在余有声夫妇的床板下刨出来的。”
柳竹秋凑近看那石板,上面刻着六个清晰的大字:“杀我者,黄国纪。”
余有声不可能死到临头还爬到床下刻字,所以这些字定是他早前留下的。
萧其臻推测:“余有声想必早已预感到有人将会加害他和家人,是以提前留下了这一线索指认凶手。也算他精明,床下本就隐蔽,还是刻在靠墙的地板上,再细心的凶手也难发现。”
柳竹秋知道更多内幕,透过余有声之死看到了笼罩在朱昀曦头顶的巨大危机。
收买宫廷侍卫谋杀太子,阴谋稍有败露便立即将其全家灭口,这绝非一般势力能够为之。
杀害储君的最大动机是夺嫡。
最能与朱昀曦竞争皇位的是他的同胞弟弟颍川王朱昀曤。
按惯例,皇太子继位后,他的兄弟们才会前往封地就藩。颍川王目前还在京城,因他也是章皇后的亲生子,备受母后宠爱,皇帝特意为他在皇城附近修造王府,方便他随时入宫觐见。
颍川王年仅十六岁,平日未曾过问政务,听说与太子手足和睦,难道也有篡逆之心?
案情重大,须慎重推究,柳竹秋记下“黄国纪”这个名字,对萧其臻说:“在下有事相求,可否请大人借一步说话?”
萧其臻应允,请她同回县衙,再到花厅密谈。
柳竹秋自称日前去文安县探亲,偶听闻当地百姓对县令蔡进宝的恶评,后亲自去云来村走访,洞察了皇庄乱民案的冤情。回京后许应元登门求助,又让她知悉蔡进宝另一暴行,出于公义,决定为其做主。
萧其臻嫉恶如仇,痛斥蔡进宝的行径狗彘不如,当场表态:“朗朗乾坤下岂容这等衣冠禽兽肆虐,萧某不知道便罢了,既已闻说,定要将其绳之以法。先生若有妙计尽管吩咐,萧某定会全力协助。”
这次他把豪爽用对了地方,柳竹秋含笑起身,向他深深一揖:“大人扶弱抑强,正气凛然,不愧为一方父母,我先替那些冤民拜谢恩德。”
萧其臻忙起身谦辞,腼腆趁乱侵入他的脸庞,杀出一条血路。
“萧某尚未有尺寸之功,实在愧受先生大礼。”
他嘴里喊着先生,心里只拿她当女子,又因敬慕产生距离感,生怕冒犯她。
柳竹秋回座说出打算。
那天许应元自陈,他离家期间住在永清镇一个名叫毛国沛的秀才家。这毛秀才的父亲在外地做官,家境富有,平时徜徉花街柳陌,爱好曲艺弹唱。
许应元吹得一手好筚篥⑧,靠这特长结识了毛国沛,还很受其赏识,那段日子几乎每天陪着他东游西荡。
如果毛国沛肯出面证明许应元的身份,就能坐实蔡进宝的枉法罪了。
但这中间有个顾虑。
“许应元曾对其父兄说过他借住在毛国沛家,许家人已将他出卖给蔡进宝,想必也对蔡进宝说过此事。毛国沛是官宦子弟,蔡进宝虽不至于将其灭口,但借用后台对他施压威胁还是很容易的。”
萧其臻认可这种猜测,问:“假如毛国沛不肯为许应元作证,又当如何呢?”
柳竹秋微微一笑:“事情就是这么凑巧,许应元说某日他陪毛国沛去永定河游船,见水面上飘来一名女子,打捞上来发现刚死不久。毛国沛怕惹祸,命人在隐蔽处靠岸,将那女尸埋在了岸边的荒地里。我想那地方是大人的辖区,正可以此胁迫毛国沛为许应元作证。”
萧其臻喜道:“先生打算如何行事?”
“哈哈,大人精于刑案,这点小事哪儿用得着我越俎代庖,想必此刻您心中已然有数了。”
彼此已接触过好几次,按柳竹秋的交际风格,言谈可以随意些了,就在话里掺入少许幽默。
不料食古不化的男人跟不上她的步调,脸颊又被窘促染红了。
柳竹秋趁势点拨:“忠烈祠那件事大人打算怎么办?”
出乎意料的提问令萧其臻语塞,讪讪道:“你都知道了?”
“嗯,不知大人可否听我一言?”
“请讲。”
“大人的初衷是顺应民心保卫祠堂,陛下既下令让你去找黄羽修和,你何不趁这个机会给那老儿一个台阶下,让他的门人别再打忠烈祠的主意。这样上可卫英灵,下可抚居民,不正合大人心意?”
她不效旁人劝他识时务,而是教他舍小我全大局,轻松打动富有献身精神的男人。他忙起身喜悦行礼:“先生的话句句中肯,萧某岂敢不从,受教了。”
作者有话说:
快两年没写文还以为被以前的读者抛弃了,但看后台订阅看到好多老读者的ID,一下子觉得很安心,谢谢你们不离不弃的支持~
①传奉官是为宠信佞臣,不经吏部,不经选拔、廷推和部议等选官过程,由皇帝直接任命。
②董宣(生卒年不详),字少平,陈留郡圉县(今杞县)人,东汉光武帝刘秀时期官员,因办事不畏权贵被称为“卧虎”、“强项令(硬脖子的洛阳令)”。
③明清六科给事中与都察院各道监察御史统称'科道官'。
④小竖,对宦官的蔑称
⑤乌木牌,宦官里的低品级。
⑥旗手,宫廷侍卫的一个品阶。
⑦阍人,看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