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了场雨,街上白石板洇湿了一片,墙外那株杏树枝头几簇杏花被打落。花瓣粉白,带着露珠,落在贺家的白石阶上。
两只大石狮子蹲在朱门两侧,气势不凡。
贺家朱门大户,贺康泰二十年前来到此地。
因经营田地发家,成为永昌府富甲一方的乡绅。
贺康泰老来得女,除贺家大少爷贺阳州外,另有一名千金,名贺雪瑶。贺雪瑶年方十七,生得聪明伶俐,去年便与永昌府知府儿子邵修文定下亲事,等待来年出阁。
陶青原本在贺阳州的院子里,只不过是个使唤的三等丫鬟,被贺阳州看上,又被贺阳州的妇人赖氏打了一顿,发配到后院来。
锦年坐在石阶上,握着木板敲打衣裳,湿淋淋的。
她抬袖拭去额头的汗,动了动酸痛的肩膀。这几日,每日要洗三大盆衣裳。总是累得疲惫至极,一回房便倒头沉沉睡去。周围的丫鬟,对她善意有之,讽刺与嘲笑却更多,她从来不予理睬。
丫鬟婢女的小道消息,往往异常准确。
贺雪瑶什么时候出去,什么时候与邵修文见面,游湖划船亦或者逛街听戏,经过她们的嘴,绘声绘色。
锦年远远见过贺雪瑶一面,瓜子脸,眼睛不大却像黑葡萄,握着团扇从院门匆匆跨过。
一日入夜锦年回到下房,听同房的几个丫鬟议论,说是贺雪瑶大发雷霆。
起因是邵修文的丫鬟给他做了一只荷包,上面绣了几个字,精致有意趣。那丫鬟颇有才情,贺雪瑶不免吃醋,让他丢掉。邵修文却不舍,于是借口说,若她给他一个更好的,他便丢了。
他们两家有默契,赠送荷包算不得什么。
贺雪瑶随口答应,回来后却发现,她根本做不出来。
她自小被娇惯,刺绣针线,都是身边的丫鬟做的。荷包丢给丫鬟做,却无论如何也不满意。但若是出去另外找绣娘做,不定传出去什么风声,丢了贺家的面子。
“我说过多少次了,最次也得比那个贱蹄子做的好!”花花绿绿的荷包被扔了一地,贺雪瑶跺了跺脚,“还有,这都绣的什么字,歪歪扭扭的!这要是让他看到,指不定怎么笑话本姑娘呢!”
一旁的丫鬟吓得大气也不赶出,其中一个小心翼翼道;“不若,让咱们府中会做的姑娘都做一个送过来,届时姑娘选一个。”
贺雪瑶自己做不出来,却异常挑剔。
丫鬟们默契地使了个眼色,她们是贺家顶尖的丫鬟,若是她们不能让贺雪瑶满意,更别提其他人。如此一来,也好分散她的怒火。
贺雪瑶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那还等什么,快去!”
做出荷包有赏钱,贺雪瑶一向最是阔绰,丫鬟们都开始做荷包,连夜赶工。翌日,一个个排队亲自奉到贺雪瑶面前。
槐树枝繁叶茂,犹如一顶绿色的打伞,贺雪瑶躺在躺椅上,随手捏了个蜜饯放进嘴里。
丫鬟手执团扇,分立在她的身侧,卖力地扇风。
果然不出所料,送上来的荷包没有最丑只有更丑,而绣的字尤其不敢入目。锦年排在队伍后,望了一眼贺雪瑶。
“你这绣的什么?滚……”
“这东西,也敢拿到本姑娘这儿丢人现眼?”
荷包被砸到丫鬟的脸上,丫鬟捡起来,讪讪地退下去。
轮到锦年,她递过来荷包。贺雪瑶微微皱眉,不耐烦地扫了一眼,目光停住。抬眸扫了一眼锦年,捏着荷包打量,过了会儿说:“勉勉强强吧……”
一旁的丫鬟也看了眼,眼前一亮。
用的是靛蓝色底色,没有杂乱的图案,只在旁边斜斜地绣了一株暗色兰草。银线绣的字,清新而不失贵气,“唯望君安”。若只说这几个字,极尽清婉灵秀,在这一众字中,简直出挑的不像出自丫鬟之手。
“这字还不错,你绣的?”贺雪瑶眉头微蹙,直觉眼熟,却说不出来。
锦年微微低头:“是。”
其余人,要么是“鸳鸯成双”、“青云直上”、“顺心如意”之类的,这个倒是不一般。
“为何绣这几个字?”
锦年笑了笑:“若是赠与他人,心意……总是更重要些。”
贺雪瑶想了一会儿,抬眸问了句:“你叫什么?”
“陶青。”
“下去吧。”
锦年离开时,尚且看到贺雪瑶拿着荷包,翻来覆去的地看。后面的丫鬟如数奉上,也不及这个别致。贺雪瑶满心欢喜地把荷包送给邵修文,邵修文果然惊讶,看了又看,疑惑道:“这是你做的?”
gu903();“那当然。”贺雪瑶洋洋得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