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深入窑内的匠人们端出了一件器具,被光一照,场外众人均都发出了惊呼。
这是一颗白菜。
当然,在窑炉里面经过烘烤之后,是不可能出现白菜这种东西的,所以这是一颗瓷白菜
第19章大汉华章(17)
没错,夏安然恶趣味地将这东西做成了白菜的模样,白菜的梆子用的就是白釉,当然与其说是白釉,不如说是清釉,其主要原理也就是尽量不添加任何的金属离子,使其尽量保有其瓷胎本色。
在夏安然提出这一个要求的时候,匠人们都惊呆了。
关于陶瓷,他的骨子在泥胎,但是灵魂在釉。
无论哪个匠人都以能够配出全新的釉色为荣,但时至如今即便有夏安然提出的几个釉色的配方,所能做到的也十分有限。
即便讲解得再细致也不过是提了原材料,配比夏安然也不知,化学从来不是知道一种元素就能将之破解的科学。
尤其是这件器物还要求在叶子的部分使用了寻常的釉,以使其颜色青绿。先不说对于中山国的陶匠来说,烧出青瓷本身就是他们不曾完成的任务,还直接上手就是双色釉,其难度绝不仅仅是翻倍。
纵然夏安然不曾给与更多的压力,但是这偏偏就是最大的压力。
国王殿下予取予求,还给他们造了大窑,烧得如何暂且不论,单单调配个釉色还做不好,这感觉就和期末考试前都告诉你答案在哪几页书册上却考试不合格一样的令人懊丧啊。
这种自己给自己增加的压力反而逼出了匠人们的潜力。中山国乃新立之国,本来大家分数于不同的州县,地域不同,技术自然也会有些许差异。
但也因为这一点,这一合并恰却合出了一个集百家之长来了,凡匠人总免不了敝帚自珍。
毕竟都是吃饭家伙,手中有一招,走遍天下都不怕不是。
但现在中山王强势突入,巨大的生活压力和身为匠人的尊严双重挑战之下,这些人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谁要是在此时还藏着掖着有什么技术,怕不是想要出门干上一场?
于是,有个匠人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建议。
他将白菜瓷器倾斜放,利用釉的流动性使其在叶片边上挂上一层较厚的釉光,这是他们第一次使用这种方式。
如今寻常使用的釉料是以铁作为着色剂的石灰釉,釉的高温黏度低,流动性较大,平日容易形成蜡泪痕迹,但这一次却也因为胚胎摆放的姿势形成了聚釉现象。
用单色釉便爱滴泪,更妄论双色,届时若是两个颜色混到了一块去那可怎生是好?
夏安然一时兴起之下,本就是做着玩的,哪儿想到这些匠人偏就是认了真,硬是嗑上了这棵白菜。没法子,小皇子之前说得对白菜的畅想实在太过美妙,那个被匠人当做模型的白菜又放在他们面前,看来看去便也生了执念。
但这种实验是成功的,因为倾斜的角度合适,白釉淌下来不甚明显,青釉却在白菜的叶子瓣这儿凝聚,使得白菜的叶子口呈现水盈盈的翠绿色,仿若新鲜白菜沾染了露水一般。
将其洗净之后,沾染水色的白菜瓷更有娇艳欲滴之姿,身白叶翠,于灯火之下简直美到让人窒息。
匠人们恭恭敬敬用软布将瓷器上头的水珠拭去,将之献到了夏安然面前。小皇子看了它一眼,反应着实有些微妙。
他热情夸奖了一番在场的匠人,并且承诺会发放奖赏,然后让跟来的侍从将白菜先带回家,他打算给它造个架子之后送给他那个想钱想疯了的爹去。
白菜音同摆财,到时候再编一套彩虹屁夸奖一下他爹,指不定他爹就同意他将造宫殿的钱先拿过来修温泉庄子了!
对了,要达到这个目的他还得找个能说会道的入京去,郅都?郅都他才不会放过去呢!
郅都入京,那基本就和肉包子打狗差不多。万一他爹一下子想起来这儿还有个人才把人调走他怎么办?他去哪儿找这么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丞相。
还是缺人才啊,缺一个能说会道的大忽悠。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还缺一个等同于副相的御史大夫呢。不知道老爹那里有没有人选,如果可以的话要不把被老爹闲置PLAY的窦婴借过来?
夏安然一边看着匠人们继续从窑炉里面往外头拿东西,一边东想西想。
瓷白菜的出现让他放心了不少,这么高难度的东西都被造出来了,旁的瓷器应该没问题。
这次夏安然除了一时兴起的白菜之外,其余东西都是些实用的,譬如碗碟勺,譬如笔搁、笔洗。
东西虽然普通,但是出现在白瓷上头还是十分精致的。
夏安然看到白菜的时候没有太多兴奋反应主要是因为如今天色已暗,就着昏暗灯光,他只能看见白菜的大致颜色。这种色泽在匠人们看来却是史无前例的第一次,但是对于看到过真正白瓷的夏安然来说,其身白不白,又有多白还需要到日光下再辨色。
不过这起码证明了中山国产的白泥本身铁含量很低,匠人们制釉时候的手法和想法亦是没错,加上他们此次烧制的窑炉封窑闷烧的政策很正确。
正因为封窑的举动,才没有大量灌氧,便也杜绝了氧气和铁元素发生反应以至于变色。
哎,说到底还是原材料配比不过关。如果能够配出低铁含量的釉料,就可以放入氧气了。没有氧气温度怎么上去呢?有好多釉色本身需要高温度来着。
小少年看着匠人们一次次的呼喊和惊喜尖叫,面上带着大魔王式的高深莫测。
你们以为白瓷就是终极了吗?
不,白瓷只是个开始,唯有证明了本地可烧白瓷,此后的彩瓷才有前途啊!
夏安然摆手示意仆从们给匠人们备上一顿合心意的菜肴和美酒,让他们好好休息一下,没有在这个时候告诉他们,以后等着他们的还有他刚刚想出来的三色釉乃至于四色釉,还有釉上彩釉下彩呢。
黑心的资本家在这一刻觉得自己特别的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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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休沐,工作了五天后终于有一天自己的日子,像这样的时候郅都多半会选择出去走走,咋说城中晃晃总能遇上些事。
这是他的经验,休沐日的时候官员和功勋都会比较放纵,也更容易露出其险恶嘴脸。
但是今天,郅都不想出门。
因为他已经加班了好几日,翻来覆去地修改即将上奏给陛下的奏书,修改的重点便是有关于火炕之事。
前几日,工匠轰隆隆冲到了他宅院中修好了火炕,封塑的泥浆面子上已经干了,郅都按照建议以小火烘烤了几天,方才已有匠人来复查,告知他已经可以睡了。
所以郅都打算试试。
毕竟他大话都说出去了,若是东西不太好,也挺尴尬。
为此,郅都还特意沐浴更衣一番,就在他下令谢绝客人拜访,准备休憩之时,忽然见到了门下仆役上门来禀,其手上还拎着几个匣子,表情轻松,不似有紧急之事,郅都便有些不悦。
这个仆役是老人,应当知道他的性格。郅都觉得他不是会做出如此不计轻重之事的人,于是他按捺下了自己的脾气,语气稍稍有些硬,但还算和善:何事如此匆忙?
丞相!老仆双手献上匣子,极其欢喜地说道,是殿下赏下了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