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数日,杜丸丸和贺初九再次回到贺家村。时是巳时中(10点),又逢春耕,村民都在田里干活。贺初九急急回家一番整理,挑了扁担就要出门。杜丸丸连忙唤他:“初九,你去哪?”
贺初九脚下不停:“厉云天不是下午才来么?我先去田里插秧。”
杜丸丸小跑追上,拦了他的路:“就这么一小会,能干多少活呢。何况姐姐是教主,不会缺你吃的。”又去取他肩上的扁担:“我们难得回来,不如你去收拾下屋子,看看有什么要带去教里。”
贺初九却抓住扁担不肯松手:“家里就几件衣服,不用收拾。我走之前已经插了两亩地,上午加紧些,还能把活干完。往后再请人看着些,”他认真看杜丸丸:“地里不荒,你若是不做教主了,我也能养活你。”
杜丸丸一愣:小初九竟是在为她打算!她的心中很是欢喜,手上便松了劲:“好吧,那我和你一起去。”
两人一路行去,田里劳作的村民纷纷与他们招呼,可所有话题都是“初九你怎么才回来谷雨都要过去了快些插秧!”没人关注他们这些天的经历,倒也省了两人许多麻烦。
这么到了田边,贺初九利索下了水,杜丸丸也跟着踢了绣花鞋,又卷起裤脚,便觉有些冷了。她在田埂上扭腰抬腿小步跑,又下蹲了十多次,这才呼哧呼哧喘着气,一脚跨进了水里,立时倒抽口气:水冰得刺骨!
贺初九正在低头分秧苗呢,听见她出声抬头看去,连忙直起身道:“你干吗?!快上去,水冻着呢。”
杜丸丸咬牙哆嗦着拒绝:“不,我要帮你!”她抬脚朝贺初九行去,英勇凌然的神情如同就义:“你教我怎么插秧吧。”
贺初九低头看她的脚,一时没答话。杜丸丸豪气冲云霄“不必多说!多个人多份力,早点做完了,我们去村口晒太阳!秧苗在哪呢?”
贺初九终是抬头,慢吞吞道:“在你脚下。”
杜丸丸:“……”
她停步低头,果然见着脚下踩着一小把秧苗,显然是之前贺初九插好的。又顺着贺初九的目光朝身后看去:田水浑浊,看不清脚印,可歪歪扭扭的十多颗秧苗,却清晰标出了她行进的路线。杜丸丸老脸一红,迅速挪开脚,去扶那被她□□的娇弱小苗,还不忘厚颜朝贺初九道:“错误使人进步,畏惧错误就是毁灭进步!初九,不要气馁,我们继续吧!”
贺初九便不再多说,果真躬身教杜丸丸插秧。杜丸丸学得认真,一刻钟下来,秧苗倒也插得有模有样。正心中欢喜帮上了忙,却发现小腿肚子处有一团黑色,定睛一看,就见到了扁扁软软一条虫!正是穿越前只听其闻不曾见其面的蚂蝗!吓得将秧苗一扔,一声惨叫!
她叫得又大声又凄厉,贺初九就在她身旁,耳膜都被狠狠震了下!慌忙抬头,就见杜丸丸皱着脸看他,一副快要哭的模样:“初九,蚂蝗咬我!”
她说了这句,将那被蚂蝗叮咬的腿抬起远远伸出,芭蕾舞姿势摇摇晃晃站立。又拿起手上的秧苗去扒拉那蚂蝗,妄图将虫子从腿上扫下来。却丝毫没用。杜丸丸又怕又恶心,颤颤转身,向贺初九求助:“初九,快帮我把它弄下来!”
贺初九一时有些愣。他早知道杜丸丸皮肤白,可小半条腿这么晾在外面晃,视觉冲击感还是挺强。再四下一看,就见周围的村民都被杜丸丸惊天一吼吸引了视线,正齐齐看向他俩,心中莫名就不悦了。
少年弯腰,一手扣住杜丸丸的腰,竟然将她倒扛在了肩上,就这么出了水田。又将杜丸丸放在田埂上,这才蹲下,手掌去拍打她的小腿肚子。“啪啪”脆响中,杜丸丸打着颤哀嚎:“初九,你打我干啥?!”
杜丸丸迎风泪流:不就踩坏了你几颗秧苗,至于么!
可随着皮肤的震动,蚂蝗却坚持不住,脱落掉下。杜丸丸见了,叉着O型腿几步挪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贺初九跟着走去一旁,复又蹲下,用手去挤那伤口,让污血流出。然后他起身四望道:“你等等。”
他行远了些,去而复返时,手中拿着一小树枝。又从树枝上撸下一把树叶,站着犹豫了片刻,这才将树叶递给杜丸丸:“嚼烂。”
杜丸丸也不嫌弃那树叶脏了,果断吞入口中,嚼吧嚼吧,咽下了肚。树叶粗糙刺喉,杜丸丸难受顺了顺胸口,朝着贺初九望去。
贺初九伸手到她嘴边:“吐出来。”
杜丸丸:“……”
她一脸挫败:“我吃下去了。你不是让我吃下去么?”
——额,不对……贺初九仿佛好像大概说得是:嚼烂。
贺初九盯了她一会,终是无奈又撸了把树叶,自己嚼烂了吐在手中,敷在杜丸丸伤口上。
杜丸丸总算明白贺初九刚刚的犹豫是为何了:口水耶,太亲密了吧?却听隔壁田里的大娘哈哈笑道:“丸丸,你小心啊,蚂蝗没吸够血,可是要钻你肉里去的!”
杜丸丸很丢脸地打了个哆嗦,就想拨开那团叶子泥,仔细看看伤口。贺初九抓了她的手:“她吓唬你的,那蚂蝗还在地上呢。”他捡了扔在一旁的外衣擦了擦手,又挑着干净地方撕了块布条下来,帮杜丸丸简单包扎:“看你在教里挺通透,怎么一回村就变傻了?”
杜丸丸听他说自己傻,怒目而视:“那一样么?我是文明人,能和蚂蝗讲道理谈人生?”
贺初九嘴角弯弯翘起,半跪在地上系好那布条。他看着坐在地上只到他胸口的杜丸丸,忽然觉得这种身高差让他有种别样的满足感。早晨吴泽滔揉杜丸丸头发的一幕闯入脑海,少年忍不住抬手,也拍了拍杜丸丸的狗头,像模像样教训道:“行啦,你就坐这,别给我添乱了。”
贺初九做事很麻利,可即便如此,直到午时末(13点),其他村民都走光了,他才把秧插完。两人沿着田埂回家,还没走到村口呢,却听见一阵哄笑声。
杜丸丸奇怪看去,就见许多村民端着饭碗围成一堆,中间一个青衣姑娘高高抬着一条腿,颤巍巍单脚站立,怪声怪气唤道:“初九救命!蚂蝗咬我!”
围观村民又爆发出一阵哄笑。有好事小伙放下饭碗上前一步,配合道:“别怕!我帮你把它弄下来!”说着就想去拍她的腿。
姑娘嘻嘻笑着一脚踹去,又学着杜丸丸O型腿站立,摆出个难看的姿势,尖声细气叫道:“它吸我血,你打我干啥?”
哄笑声再次响起。嘈杂之中,有人开口道:“我那天洗衣服,还看见初九帮她把衣服鞋子都洗了。睡懒觉不干活,插个秧还怕蚂蝗,她还真当她是大小姐了?”
附和声中,又有人道:“瞧见她穿的衣衫没?啧啧,这败家的,估计把初九爹爹留下的钱都花光了!这可是春耕啊,居然拉着初九在城里玩那么久。胡老三,不是我说,你若娶了她,那才亏大了!”
杜丸丸还没啥表示,贺初九却忍不住了。少年脸色难看,一甩扁担,冲上去就要找人理论。杜丸丸连忙拉住他:“哎哎初九,你干吗呢?”
贺初九不吭声,只是用力一抽手,闷头向前。杜丸丸捡了扁担追上,挡住他的路:“我都没气,你气啥呢?”她将扁担塞回给贺初九,一本正经道:“原谅他们吧,他们——心里苦哇!”
贺初九终是站定,握住扁担垂头,紧紧抿唇。半响方抬头定定看杜丸丸:“你让穿云教接受了我,我也要让他们接受你,不计代价。”
最后四个字出口,少年双手攥拳,青涩的脸上竟有了决然之意。杜丸丸先是一怔,随后忽然抬手一弹贺初九脑门:“哎哟得嘞!多大点事!”她压低声道:“这都是你族人,你还真打算和他们计较?我和你说,这可是人民内部矛盾,你别动不动上升到阶级斗争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