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景丰帝目光悠远地望着顾远晖离去的方向,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变淡。
半晌,他蓦然问道:“之前你说关于顾云霁连中三元的流言,顾远晖是什么反应来着?”
飞鱼卫悄无声息地显出身形,应声答道:“回陛下,顾远晖对此未做任何解释澄清,只是约束家中仆人,命他们不准跟着乱传,还拒绝了一切以恭喜家中子弟中第为理由的宴请,连同僚送的道喜贺礼都退了个干净。”
“与此同时,顾云霁那边这几日也是天天待在会馆,不与任何人交际往来,属下猜测他可能正是得到了顾远晖的授意,所以才闭门不出。”
“哼,顾远晖这个老狐狸。”景丰帝轻哼一声,转身回到桌案前坐下,“这是生怕朕因流言降罪于他,所以上赶着来朕面前表忠心呢。偏偏他还搞出这场先抑后扬,让朕理亏在前,不仅不能问罪,还得好生好气地安抚他,当真是好算计。”
随口说了这么一句,景丰帝便将此事按下不提,随后看起了桌案上殿试考生的答卷。
将卷子一一看过,景丰帝的脸色一点点沉抑下来,声音带着凉意:“顾云霁,刑部尚书顾远晖堂侄;方子归,内阁首辅方述之子;张吉,礼部员外郎张祥之弟……这科举说的是不拘一格全面选拔人才,但实际上考中的大多还是世家子弟,寒门士子被挤得几乎占不到几个名额。”
“等他们进了朝堂,八成还是循着父兄的脚步,各自有既定的阵营归属,有几个能听朕的话、做一个忠心不二的纯臣?一代传一代,科举考来考去,到头来,朝廷官职还是握在那批人手里。”
看着看着,景丰帝突然目光一顿,抬头问飞鱼卫:“这个……程炎,是哪家的子弟?”
飞鱼卫道:“回陛下,程炎是松江府华亭县人氏,家中世代务农为业,并无任何高门显贵倚靠,是真正的贫民出身。”
“是吗?”景丰帝意外地挑了挑眉,不大相信的样子,“可若是贫民出身,他是如何一路考过来的?难道凭他家的几亩薄田,就能支撑起昂贵的束脩吗?”
飞鱼卫答道:“据属下所知,程炎曾经得到过顾开祯——也就是顾云霁父亲的资助,如此他才有了到鹿溪书院上学的费用。但也仅限于此,顾开祯的资助是出自个人的行为,并不代表松江顾氏。而且程炎中举之后得到了官府的支持,就再也没向顾家要过钱财了。”
“这倒是难得,仅凭一己之力就能从乡试考到殿试,成绩还如此出色,当真是不简单。”
将程炎的卷子又从头到尾细细看了一遍,景丰帝眸中露出欣赏之色:“程炎的经历,应当就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最好诠释了。不过科举本该如此,但论才学,不问出身,从田舍草屋之间简拔人才,亦是取士的真义。”
紧接着,景丰帝提笔蘸墨,略略思寻一瞬,便依次在十份卷子上落下朱批大字。
一气呵成地定完名次之后,景丰帝唤来宁福海:“差人把这些卷子送到礼部,让他们过两日就按这个名次填榜传胪。”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