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听太后的话,不想任其摆布,可十多年来,无人为她着想、无人告诉她如何摆脱太后,她在看不见光明的黑暗里苦苦挣扎着,抓住元乔后就舍不得放手了。
她恍惚知元乔待她好,会在她受伤之际心生担忧,光这点,就没有人能做到的。
思及过往,元莞愈发不敢松手了,心中惘然又迷茫,张了张嘴:姑母。
元乔见走不得,只得俯身坐下,目光触及她颈间的一道伤痕,目光凝滞,大胆地去多看两眼,许是上次留下的疤痕。
她懊恼又困惑,小皇帝的身世不明,她也不知如何是好,好在小皇帝尚算听话,并非是不听人言的任性少女。
元乔伸手替她将衣襟整理好,盖住那道伤痕,见到她面上如玉的肌肤,想起疤痕要早早地去除才好,天子身上带着伤痕,终究非善事。
且元莞生得好看,十五岁的少女粉白可爱,七夕那夜扮做一寻常女儿家,肤白柔腻不说,一颦一笑都天真浪漫。
若非生在帝王家,她定也是个活泼的性子,平日里故作老成,失了那份天真。
元乔遐思之际,元莞早就睡着了,手中的力气也松了很多,元乔轻轻扯回自己的衣袖,太医在外早就候着了,入内诊脉,道酒液过猛,极易伤身子,切勿再饮。
小皇帝身体本就不好,除去宴席外,不碰酒水,元乔有些不放心,就令太医开了药膳调理,又问了去疤一事。
少女肌肤柔嫩光滑,留疤不好看,元乔未说是何人用,只说急需。
太医不敢多问,回去令人取了去痕的药膏来,言明用法,又匆匆去开药方,忙着脊背都湿透了。
榻上的小皇帝睡得很安心,元乔见她无事,就带人回住处去了。
酒后吐真言,她相信醉鬼吐露出来的话,尤其是令刘氏兄弟侍寝,令人极为厌恶。太后出身卑微,不想宫中浸淫多年,依旧不改其性。
回殿后,她问起刘氏兄弟的处置,陈砚亲自带人看着,回道:按照陛下吩咐做了,令人送回太后处了,殿下不该牵扯入内,母女之间的事,您这样做来,太后怕是不高兴。
元乔不答,太后高兴与否,都对她心生厌恶,何必放任陛下不管,任由她作为。
想起陛下酒醉后拉着她不放,她心中愈发冷了,阿兄将元莞托付给她,她不能任由旁人欺负了元莞。眼下陛下身世不明,她更不可掉以轻心。
她沉下脸色,吩咐陈砚:着人去盯着太后与刘氏兄弟,今夜之事压下来,莫要使朝臣知晓。
陈砚称是,领命退下了。
那厢酒醉的皇帝午后才醒,脑袋疼得厉害,忍耐一番后,她起身,落霞伺候她更衣洗漱。
大长公主令人送了些粥食来,落霞令人盛了些来,她浑浑噩噩,回想昨夜的事来,只知留下刘宴,后面的事情就记不清了。
揉着脑袋之际,周暨跑来了。
皇夫惯来无事,得知陛下醒了,就想过来看看,见到陛下在喝粥,粥食清香,没有放着其他的食物,清粥养胃,她就没有再看了。
元莞对她没有太多的厌烦,令她一道坐下,目露为难:你可打探了刘氏兄弟的去处?
不是送回太后处了吗?周暨顿愕,昨夜她留了心眼,让人一路跟着,确认送回太后处了。
元莞无甚印象,喝了半碗粥就不喝了,落霞低声劝她:粥是大长公主令人送来的,您再吃些,昨夜您都吐了,再不吃对身体不好。
闻言,周暨耳朵一动,盯着粥看了两眼,怪道:姑母改了性子了?
元莞不理她,只得又喝了半碗,心中暖暖的,未及展颜,内侍来报:陛下,周老先生来了。
她笑都笑不出来了,铁青着脸色,差点忘了这件事,她不愿被人压制着,令人打发周老先生回去,她都多大了,该学治国之道,还学劳什子礼仪诗书做什么。
内侍去传话,片刻后,去而复返道:周老先生说是大长公主令她前来的,走不得。
走不得?元莞气得不行,周暨明白过来,小声提醒道:陛下不想见,可推卸身子不舒服。
可。元莞感激地看了周暨一眼,令人去传话,半晌后,内侍来报,周老先生离开了。
元莞吐出一口气,气愤难解,方才那碗粥的暖意都被气得干干净净了,她觉元乔讨厌,无事就来折腾她,心中郁气难解,索性令人去寻她来。
周暨在旁,先是不解,细细一想就明白过来,见陛下气得脸色通红,主动劝道:昨夜大长公主匆匆赶来,想必也累着了,陛下不如改日再请她来?听闻她昨日回临安去了,处理事情后,又赶着回来。
她试图劝和,照陛下眼前的性子,见了姑母多半要起争执的,皇帝与摄政公主不和,于朝堂而言并非善事。且她得了大长公主不少便宜,自然要替她说话的。
元莞生气,也并非是不讲理之人,令传话的内侍又匆匆回来了,自己一人生闷气。
周暨来了自然是想同陛下缓和关系的,喜滋滋地给她剥葡萄说着趣话,又见她无趣,便道:陛下,宫内有野兽,听说凶猛,可要去看看?
不去,你且自己去。元莞不搭理她,思及昨夜太后说的事,元乔是豫王的私生子?
太后惯来不正经,又喜将她当稚子糊弄,元乔就算是豫王与贤妃苟且后生下的,细细去算,豫王与文宗是兄弟,那元乔与先帝就是堂兄妹,总归还是元家的子嗣。
不过现任豫王与元乔便是兄妹了,元莞皱眉,豫王与元乔之间关系如何?
她又想起元乔说过她不会自立,难不成要立豫王?
小皇帝猛地一惊,骤然间坐立不安了,起身令人去给孤鹜传话,查一查元乔与豫王之间,有何过往。
她虽说是傀儡,却还是有些人的,藩王与摄政公主之间必然不会太过亲厚,若被御史知晓,免不得落得结党营私之罪。
观元乔端庄温雅之色,不似太后说得那般不堪,太后多半又在诓骗她。杜贤妃若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文宗岂会就此罢休,任由元乔长大,先帝还令她掌权,两代皇帝都是雄才伟略之人,不会做出如此轻率之人。
太后又在诓她,好生可恶。
除去刘谨行后,太后依旧不肯罢休,刘家一日安在,她便会一日折腾,或许拔除刘家之势,太后孤掌难鸣,才会就此收手。
皇帝遐思遥远,神思渺茫,皇夫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陛下在想什么?去看老虎,也要想这么久?
元莞回神,就见到皇夫呆头呆脑的样子,想起昨夜她落荒而逃,就好笑道:你胆子怎么那么小,周大人还把你送进宫,不怕你入宫被人欺负?
大长公主说过,只要我不欺负陛下,她就可保证不会有旁人欺负我。周暨皱眉,又嘀咕道:我也不想入宫的。
大长公主想的很好,不想入宫后,局势倒转,反是皇夫被小皇帝欺负得哭哭啼啼,见此,大长公主也就不再管问了。
周暨非是爱告状的性子,一来二去,就这么糊涂过了三年。
闻及大长公主,元莞就不高兴,想起打发走的大儒,明日肯定还是要来的,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不如去找元乔。
她问及左右:大长公主在做什么?
左右立即去打探,回来禀道:大长公主与人议事。
皇帝不问了,站起身拉着周暨去看奇珍异兽。周暨思考不周,她却很明白,前脚以病为由打发走周老先生,不过半个时辰就去玩,元乔肯定会知晓是她心存不瞒。
她就要看看元乔怎么做。
周暨喜滋滋地跟着她去了。
行宫别处,处处透着清凉,草木葱茏,景色优美,皇帝与皇夫首次出行,悠哉悠哉地沿着廊下漫步,周暨时不时地看着元莞,心中有口难言,将身后乌泱泱的宫人屏退,令她们远远地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