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恕意渐渐地不再挣扎,她已经完全陷入昏迷,一张脸面无血色,在烛光下看着,甚至有些发青。
沈楼仍在一旁一动不动地坐着,低头瞧着自己身上的那块墨玉,愣愣地想,他的恕意万一.......
他不敢再想下去,他害怕再想下去。
他用手抚着额头,随后,双手轻轻垂下。
时间从没像如今这般难熬过。
天色将明,忙碌了半夜的许太医开始慢慢松了口气。
王恕意的病情已经算稳住了。
许太医擦擦额头的汗,转头去找沈楼。
“侯爷。”
沈楼仍是那个姿势坐着,没有反应。
许太医又叫了一声。
沈楼猛地抬头,眼神犀利,像是旷野中被惹怒的饿狼。
许太医被吓了一跳,急忙后退一步,他还等着回家吃饺子呢,可不想死在这儿啊。
侯府侍卫来请他的时候,还客客气气的,半路遇上沈楼,便被他一把拽到马上,狂奔到侯府。
见沈楼如今这样子,他的腿有些打颤,沈楼要是疯起来,自己说不定也要遭殃。
沈楼见是他,神色缓了缓,闭了闭眼睛,开口道:“好了?”
许太医见他正常了些,方缓了口气,揉揉有些发酸的老腰,恭敬道:“是,夫人的病情已经暂且稳住了。”
沈楼猛地站起身,瞧了王恕意一眼,只见她微微皱着眉,正安安静静地睡着,脸色也不似原先那般苍白。
他眼睛里闪过不知名的情绪。
随后,他看着王恕意,问道:“是什么?”
许太医郑重道:“应该是往生水,老朽曾在一本医书上看过,它是一种无色无味的药,本是无毒的,但与特定的食物一起食用时,便会发挥作用,能使人精神萎靡,随之头痛欲裂,长久还会出现幻觉,伤害亲友,最后人往往会经受不住折磨选择自我了结。”
与鹤顶红等烈性的毒药不同,它发挥作用的过程十分缓慢,食用者要日日忍受精神的折磨直到死去。
给夫人下此药的人,实在是心肠歹毒。
沈楼越听脸色越冷。
他怜爱的看着王恕意的脸,轻声问道:“能解吗?”
许太医面色有些不好,他低头道:“在下无能,只能暂缓夫人的病情,要想根治,还要找到下药之人才行。”
那边小潭清荷两个丫头听见这话,已是六神无主,都忍不住哭起来。
两人砰的一声朝许太医跪下,咚咚磕头:“太医,求你!求你救救我家姑娘!她到了今日也才十九岁,不能......”
她不能有事。
沈楼轻脚走到床边坐下,握着王恕意纤细的手,看了她许久。
他以往最喜欢看她安静的睡颜,柔和精美,像是上天画好的一副精美的美人画。
可他如今只期望着她能睁开眼,和自己说说话,告诉自己,她很好,这一切都是骗他的。
沈楼轻轻拨开王恕意脸上的发丝,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
他站起身,沉声道:“照顾好她。”
随后,便拿起一把剑,大步出了屋子。
他的脸色犹如寒冰一般,直接上马往街上奔去。
新年第一天,早有人出门要去亲戚家走动,是以虽天色刚亮,街上的人倒是也不少。
众人见一人骑着高头大马奔驰而过,扬起了一地的雪花,纷纷扭头去瞧。
这大过年的,谁骑着马在街上乱跑?
见人远了,众人都各自散了,接着去串门。
沈楼骑着马,直往李家奔去。
下了马,只见府门紧闭,沈楼拍了拍门,站在外头静静等着。
不久,有人将门打开一条缝,不耐烦地问道:“谁呀?!”
沈楼一脚将门踹开,那人紧跟着跌在地上。
沈楼抬脚大步往里走。
那人看见他手中的剑,忙道不好,别是大清早的有贼人闯进来了吧,于是便捂着屁股拼命喊道:“来人!有贼人进来啦!”
管家李福听见,忙过着棉衣出来,打眼一瞧,竟是伯阳侯。
他怎么来了?
李福扭头轻喝道:“喊什么喊!挣开你的狗眼看看那是谁?!”
转头忙堆起一张笑脸冲着沈楼道:“侯爷,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您是来找老爷的?可是不巧,老爷到刑部侍郎江大人家吃酒去了,要晚些时候才回来呢!”
沈楼停住脚,笑道:“我找你们夫人。”
李福只觉得沈楼的笑有些渗人,他眼睛一转,瞥见沈楼手里的那把剑,登时警铃大作。
他讪笑道:“夫人......也跟着出去了,您有什么事儿改日再来吧。”
沈楼嗤笑一声,接着往里走。
李福还想阻拦,沈楼一脚将他跺趴下。
“哎呦!”
他就是个下人,这侯爷能不能轻点,他感觉自己的腰都要断了......
孟氏这些日子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此刻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忽然听见外头一阵骚乱。
她皱着眉头刚要骂人,便听见有人掀开帘子进来。
水晶珠帘哗哗作响,随后归于沉寂,没了声音。
孟氏觉得不对,急忙睁开眼睛。
只见沈楼正背着手站在塌前,幽幽的看着她。
他笑起来,轻声道:“夫人,好久不见。”
说着,便将剑抽出来,抵上了孟氏的喉咙。
第44章
满屋的丫头吓得乱叫,见沈楼没管她们,纷纷跑了出去。
孟氏气了个半死,这帮小蹄子们,她平日里待她们不薄,如今她被人拿剑指着,她们竟跑得比兔子还快!
冰冷锋利的剑抵在脖颈上,仿佛下一刻就要刺破皮肤。
孟氏从来养尊处优,何曾见过这阵仗,吓得牙关有些打颤。
“侯......侯爷,您......这是做什么?”
公然到一品大员的家里,拿剑指着他的夫人,他也太无法无天了,一会儿她便要进宫向李美人告状去。
沈楼见孟氏不断后退,轻嗤笑一声,轻声问道:“夫人,您前几日进宫做了什么?”
他这句话一出口,孟氏便明白了他来的目的。
李美人得手了?
她眼神开始四处飘忽,想拖延时间,等人来救她。
“侯爷,您这是说的哪里的话,美人近日有些烦闷,我不过是进宫陪她说话解闷罢了,还能做什么?”
沈楼眼睛冷得吓人,他轻笑一声:“是吗?”
随后,便抬手将剑往上划到孟氏的脸上。
冰冷的剑身贴在脸颊上,孟氏瞪大了眼睛,身子开始发抖。
沈楼勾了一下唇角,手上猛一使力,剑身便划破了孟氏的脸,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啊——”
孟氏凄厉的叫喊,去看摸了脸的手,上面沾满了鲜血。
她的脸破相了,意识到这一点,孟氏猛地站起身要去要去找沈楼算账,却见沈楼笑着拿剑指向了她的另一半脸颊。
孟氏顿住了。
对一个女人来说脸有多么重要,这世间谁都知道,沈楼这是杀人诛心。
“夫人,想起来了吗?”沈楼轻声问她。
孟氏咬紧嘴唇,哭道:“侯爷!我方才说的确实是实话,您要是不信,可以去问问李美人,我们真的就是拉拉家常而已啊!”
她眼泪鼻涕一通流,不住赌咒发誓。
沈楼已经没了耐心,随口道:“夫人既然不愿说,我也不勉强。”
说着,便转身。
孟氏猛松一口气,但转念一想,沈楼不像是能轻易放过她的人。
她念头百转,立时吓出一身冷汗,跑过去跪在地上喊道:“侯爷!我说!我都说!求您别伤害时儿!”
他一转头,肯定会去找李时,她那个傻儿子,她最是清楚,最是受不得苦的,沈楼敢轻易划破她的脸,不定会对李时做出什么事来。
沈楼转身,将剑收起来坐下:“夫人还不算太笨。”
随后,声音一冷:“说吧。”
孟氏捂着脸,忍着疼痛开口:“前些日子,美人要我们给她找一种药,我进宫就是去送这个的。其他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她将责任都推到李清嘉身上。
沈楼伸手:“解药呢?”
孟氏摇头:“没......没有解药......”
沈楼猛地站起。
“真的没有!”孟氏怕他不信,连忙道:“我既然已经说出来了,给不给解药又有什么分别?我将那往生水的原料给了李美人,便没再管了,我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用!真的!”
看沈楼这样子,不难猜到,那药是给王恕意喝了。
想到这里,她心中隐隐有些痛快,但面上并未显露。
沈楼眯起了眼睛,静默片刻,便起身道:“来人。”
不知从何处,有几名侍卫出现在屋子里,皆身形高大、黑衣蒙面,身上带着浓浓的杀气。
沈楼摸着手上的剑,轻声道:“带上她。”
说着便转身出去。
“是!”
“你们放肆!......我是官眷,你们敢随意抓我?!......侯爷!......沈楼!呜呜......”
那几个侍卫手脚麻利地将孟氏捆了,堵上嘴巴套进麻袋里,给抬了出去。
李时急急忙忙的赶来,正好看见沈楼带着人从清心阁中出来。
“侯......侯爷......”
因前些日子被沈楼打了,李时现在看见他还有些发怵。
沈楼冷冷地看他一眼,随后也不理他,直直地往外走。
李时这时才瞧见那只麻袋中露出的蓝色衣角,他神色一震。
他想上前阻拦,却不敢动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沈楼将人带走。
他忙跑进清心阁中,找了半天,没有见到孟氏的影子,心里便道不好。
“母亲呢?!”李时抓住一个丫头,怒气冲冲地问道。
丫头满脸泪水:“少爷,奴婢不知道,侯爷进来没多久,夫人就不见了。”
李时猛地将她推倒在地,捏紧了拳头。
原来,那麻袋里装的真是母亲。
沈楼也欺人太甚!竟直接上门抓人,与那些土匪强盗有什么区别?!
李时扭头大喊道:“快去告诉父亲!快去啊!”
随后,他一下子坐在凳子上,将头捂了起来。
“呜呜——”
皇帝坐在龙椅上,有些奇怪的指着麻袋问沈楼:“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他一夜未睡,此刻正是困顿的时候,还没睡下,便有人通报沈楼要见他。
他一进门,便将一个麻袋丢进了殿里,听着声音,里头貌似装着一个人。
沈楼恭敬道:“请皇上将李美人叫来。”
皇帝微微皱起眉头,难道是李清嘉近日又惹事了?
他冲身边的内监点点头。
内监道:“是。”
皇帝捏捏眉心,无奈道:“又跟清嘉有关?”
他昨夜派去侯府的人回来回话,说是沈楼的那个王恕意生了病。
如今,见沈楼这样子,他也猜到了七八分。
于是只能轻叹道:“清嘉也太不懂事了些。”
沈楼垂下眼睛,神色一冷,她给王恕意下药,在皇帝的口中,只是一句轻飘飘的一句不懂事。
“皇上,李美人可不是不懂事,而是其心可诛。”沈楼抬起眼睛,直视皇帝。
皇帝移开视线,叹了口气。
这孩子,不讲情面的样子真是像极了他的父亲。
沈楼收回眼神,转身将孟氏从麻袋里放出来,看着她轻声道:“夫人,将方才对我说的话再跟皇上说一遍。”
他拿掉孟氏嘴里的东西,站起身来。
孟氏大口喘气,知道这是在宫里,她忙扭头去瞧皇帝。
“皇上,侯爷不分青红皂白就进我们家将我抓走套进麻袋,您可要为臣妇做主啊!”
竟是直接不认账。
她早就想明白了,在宫里,皇帝就是他们李家的靠山,只要皇帝偏袒李美人,便是偏袒李家,如此,他们家就能一直屹立不倒,就算沈楼也拿他们被办法。
所以,她才不会在皇帝面前承认他们所做的事情,方才只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
沈楼嗤笑出声。
孟氏又道:“皇上,我们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家,但老爷他好歹也是您的臣子,就算看在李美人和您的面子上,侯爷也不该这么无法无天,公然捆绑李家官眷!还划伤了我的脸!求您,为臣妇做主!”
她将一顶不敬君父的大帽子扣在了沈楼头上。
皇帝瞥了一眼沈楼,只见他满脸讥笑,神色嘲讽。
皇帝抿了抿嘴唇,开口道:“来人,将孟夫人松绑。”
“是。”
孟氏大喜过望,她就说,皇上还是向着李家的。
皇帝看着他们二人,有些头疼,沈楼从前与李家并无矛盾,他向来不屑于和这些人打交道,可是因为王恕意的出现,他们竟成了敌人,水火不相容,这个不起眼的王家姑娘,可真是有本事啊。
他冲沈楼道:“此事,便到此为止吧,朕会派最好的御医跟你回去,一定将王娘子治好就是了。”
沈楼眯起眼睛,皇帝又想粉饰太平,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他沉声道:“臣要等见了李美人,才能回去。”
皇帝皱起眉头,可到底没再说什么。
“皇上,李美人来了。”
李清嘉聘聘袅袅地走进殿内行礼,满面笑容,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皇上。”
她扭头一看孟氏也在这儿,只见她脸上一道血痕,很是吓人,便问道:“这是怎么了?伯母脸上是怎么回事?还有,您什么时候来宫里的,我竟不知道?”
孟氏刚要开口,便听沈楼轻声道:“周莲。”
孟氏一愣。
“夫人可还记得她?”沈楼面上笑着,眼睛里却无满是冷意。
孟氏背后开始出起冷汗。
周莲那丫头竟然在沈楼手上?那丫头知道的可不少,别的她不怕,若是那件事被捅出来,皇帝定不会再像如今这般偏袒李家,说不定还要治他们的罪......
沈楼在威胁她,可她偏偏只能被威胁。
孟氏一咬牙,忙跪下道:“美人,您怎么能给王娘子下药呢?如今趁着人还有一线生机,还是赶紧将解药给侯爷吧!”
李清嘉霎时变了脸色,原本满是笑意的脸,如今乌云密布。
她咬牙:“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她忙去看皇帝,只见他不住地揉着眉心,没有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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