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恕意听了,忙将脸上的泪水抹去,推着沈楼:“侯爷去吧,人家即来了,总不能这样赶他走,我再睡会儿,你没必要在这里陪我。”
沈楼摸摸她的脸,将她的头发放到身后,轻声道:“那我去去就回来。”
“好。”
王恕意瞧着沈楼出去了,便又躺下,将身子面朝里,任凭眼泪打湿了枕头。
小潭进来时,便见王恕意躺在床上,似乎睡着的样子,她上前将被子盖在她身上,却瞧见她正在流泪。
小潭一惊:“姑娘,您怎么哭了?”
自从来了侯府,王恕意便已经很少流泪,今日是怎么了?
王恕意只是摇头,却不说话。
小潭挠挠头,想着说些高兴事儿来给她听:“姑娘,你不知道,李家如今可是不好过。”
王恕意没什么反应。
小潭接着跟她说自己打听来的事:“听说李大人又被人参了一本,如今已经被停职查办。哎,真是痛快!我看那些欺负过咱们的人还有什么心思去过年!”
她听到这个消息时,心里别提多高兴!让他们一家当初那样对她们姑娘,真是报应!
只是,那个周姨娘如今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倒便宜了她。
王恕意此时心烦意乱,只轻轻嗯了声,便不再搭话。
小潭见她实在是没什么精神,便住了口,轻轻将帐子放下,出去了。
没多久,王恕意的药劲渐渐上来了,眼睛慢慢合上,睡了过去。
这些日子,王恕意的精神又肉眼可见的消沉下去,吃药将养也不见效,许太医便提议沈楼带她多出去走走,散散心。
这日,天气还算晴朗,沈楼一早拉着王恕意出去游玩。
可王恕意却提不起来兴致。
沈楼眉心微蹙,轻声道:“我不是说了吗?你身子不好,等开春了,就带你回去。”
他以为她是为这个不高兴。
王恕意点点头:“我知道。”
沈楼叹口气:“那你可有想去的地方?总是这样窝在屋里,也不是办法。”
王恕意将头倚在他的肩膀上:“我想去趟万安寺。”
沈楼嘴角一沉,眼睛微微眯起,良久,他沉声道:“好。”
“去万安寺!”
外头的马夫听了,忙道是,手上缰绳一勒,便调转了方向。
再次行在这条官道上,王恕意心情有些复杂,她撩开车帘,看着来往的车马,一时间有些恍惚。
“想到了什么?”沈楼看着她,轻声问道。
王恕意放下车帘,将沈楼的手放在脸上:“很多。”
她来给李时求平安福、第二次遇见沈楼、李时将她扔给劫匪自己带着周莲逃之夭夭......
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沈楼怕她又要伤心,便道:“都过去了。”
往后等待她的都是平安喜乐。
王恕意垂下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
“侯爷,夫人,万安寺到了。”马车停下,马夫下车在外头恭敬道。
沈楼捏捏王恕意的脸,笑道:“走吧。”
说着,便下了车。
王恕意掀开帘子,将头露出来,看着熟悉的山门,她有些恍惚。
沈楼单手将她抱下来,稳稳地放在地上。
他伸手将王恕意身上的大氅紧了紧,又将帽子扣在她的头上,确保她不会冻着。随后拉着她的手,轻声道:“走吧。”
既然已经到这儿了,便进去拜拜佛。
两人十指紧扣,踏上寺门外那高高的台阶。
快要过年,前来拜佛的人比平日里更多,从街边卖炊饼的老汉,到豪门贵族的公子小姐,都来祈求来年顺利、事事如意。
沈楼本就是京中的熟面孔,如今见他这样大大方方的牵着一个女子到万安寺来,见着的人都忍不住好奇地朝王恕意看去。
只见她身穿一身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外头罩着妆缎褶子大氅,头梳堕马髻,长相秀丽温婉。
只是面色有些发白,身体不是很好的样子。
“那位姑娘是谁?竟能得伯阳侯的青睐?”
“什么姑娘,你看她梳着妇人的发髻,分明是已经嫁人了!”
“没听说伯阳侯成亲了啊?”
“你呀,孤陋寡闻了不是?伯阳侯前段日子便跟一个妇人搅和在了一起,听说她从前还是户部尚书李大人的儿媳!”
“什么!那么多的豪门贵女他不要,竟要一个嫁过人的妇人?原来伯阳侯竟好这一口!”
“嘘!小点声——”
话音未落,沈楼便一个眼风扫过去。
方才还在谈论的几个姑娘立时被吓了一跳,连手里的篮子都掉在地上,慌里慌张地跑了。
原本看热闹的人也都散开。
王恕意此时气喘吁吁,她本就知道,与她在一起,沈楼便会成为旁人嘴里的谈资,虽心里早已有所准备,但如今亲耳听到,到底有些难受。
她去瞧沈楼,只见他转头,面带关心的轻声道:“若是累了,咱们便歇一会儿再走。”
她病还没好,爬这么高的台阶,不知吃不吃得消。
王恕意摇摇头:“我不累,侯爷,咱们接着走吧。”
说罢,便手提裙摆,慢慢往上走。
沈楼看着她的背影,嘴唇微微抿起,不知在想些什么。随后,他叹了口气,快步跟上王恕意,拉着她的手上去。
进了寺里,见各个佛殿里都是人满为患,两人决意先找个地方歇脚,等人少了,再行参拜。
万安寺的住持了然大师远远的便瞧见了沈楼,他送走了身边的一位香客,便朝沈楼这边赶来:“阿弥陀佛,侯爷。”他看了王恕意一眼,仿佛看透了什么一般,又喊道:“夫人。”
“许久未见,侯爷似乎已然心愿得偿,恭喜。”
沈楼笑笑,看着王恕意,沉声道:“多谢大师。”
了然又看了王恕意一眼,神色中似是有些惋惜。
沈楼见此,面色一沉:“大师,可是有何不妥?”
王恕意也有些不明所以,她握紧沈楼的手,有些紧张。
了然只道:“两位请随贫僧来。”
他将二人带到了一间禅房,请他们进去。
“女施主面色发虚,似有不足之症,想必也已找大夫看过,贫僧就不多言了。只是......”
王恕意的心一紧,她还有别的问题?
“女施主近日恐有大灾,要多当心才是。”
了然只说了这一句,再不多言。
沈楼听了,眯起了眼睛,转身将手放在桌子上,淡淡道:“大师,佛门弟子当潜心修行佛法,普度世人。您如今这神神叨叨的做派,可不像是个得道高僧的样子。”
他手一使劲,那桌角竟被他生生掰了下来。
了然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妄语。”
随后,便自顾自的出去了。
沈楼捏着那一块桌角,手都快要捏出血来。
王恕意上前,掰开他的手指,将木块取出放在桌上,然后取出自己的一方丝帕敷在沈楼的手上,安慰他:“你也说了,住持这话是信不得的,做什么这样生气?”
沈楼瞧着王恕意低垂的眉眼,轻呼一口气,将她搂在怀里。
随后,他冷笑道:“了然是老糊涂了,你放心,我这就将他找来,让他改了方才那话。”
什么恐有大灾!她会在他身边平平安安到老,哪里来的灾?!
说着,便松开她,转身大步出去。
王恕意没来得及拉住沈楼,他便已不见了。
她叹了口气,不知了然说的是真是假,一颗心便有些七上八下的。
王恕意在禅房里待了好一会儿,也没见沈楼回来,她有些害怕,便起身要去找他。
刚一出去,便听见有人喊她:“王娘子!”
第40章
“谁?”
王恕意在京中认识的人并不多,不知是谁在叫她?
一扭头,却发现空无一人,只有叽叽喳喳的麻雀在树梢上飞来飞去。
王恕意心下觉得奇怪,怀疑自己方才是否幻听了。
再一瞧,只见一个身影从墙角掠过,转眼便不见了。
她知道沈楼派了人在暗中保护自己,因此也不害怕,抬脚便跟着往禅房后头的院子走去。
不知是什么缘故,她进去之后,瞅了一圈没有发现人的身影。
她环顾四周,只见正中间的房门用一把铁锁锁住,应是长久没人住,被荒废掉了。院子里长着一颗参天的桂花树,高大茂密的树枝将寺里的熙熙攘攘都挡在了外头,使得院里分外安静。
王恕意怕沈楼回来找不着她,因此不敢久留,转身就要走。
忽听不知从何处响起了一阵一阵的拍门声,将她吓了一跳。
“咚咚——”
拍门声还在响。
王恕意想要不理,却发觉不对,除了拍门声,还有铁锁晃动的响声,以及人的微弱的痛苦呻/吟。
她一愣,瞬间住了脚。
王恕意猛地转头,瞧着那扇挂着铁锁的门,睁大了眼睛。
里头有人!
怎么会?万安寺乃佛门重地,那些出家人竟会在此关人?
拍门声越来越响,声音震得王恕意心发慌。
她想起当初自己被绑匪关起来时的无助心境,心头一软,小心翼翼地靠近门边,轻声问道:“里头是谁?”
拍门声一下子停了,随后,便听见里头响起急促的呼吸声,似是有人在急促喘息。
王恕意不知里头的情况,便问道:“你怎么样?他们为什么关着你?”
难道现在的小沙弥犯了错,都要如此惩戒不成?
只听里头那人猛地咳嗽了几声,随后竟开始大笑起来。
王恕意的瞳孔一缩。
里头是个女子!而且精神好像也不太好,被关在里头,竟然还笑。
佛门之地被关了一名女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王恕意忙上前拍着门,朝里头道:“你放心,我去找人来救你!”
说着,便要去找沈楼来救人。
“姐姐——”
里头传来一阵沙哑的叫声:“姐姐!你让他把我放出去吧!他想办的事我会好好帮他办的!你帮我求求他!姐姐!”
王恕意浑身一震,这声音,竟是周莲?!
她不是跑了吗?原来竟是被人关在了这里?她口中的他是谁?
王恕意一颗心乱糟糟的,捏着帕子四处看了看,抬脚往一旁的窗户走去,她用手指捅开有些破烂的窗户,借着纸洞往里看。
只见屋里十分简陋,只有一张床和一套桌椅,周莲正散着头发、穿着粗布麻衣倚在门口。
察觉到王恕意到了窗边,她扶着大肚子艰难站好,然后,慢慢挪了过去。
她胡乱将窗纸撕碎一块,扶着窗棂,苍白着一张脸对王恕意笑。
王恕意只觉得她这笑意阴森的很,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姐姐,你放我出去吧!我再不跟你抢表哥了!”周莲将脸放到洞口,盯着王恕意喊道。
“周莲!”王恕意纠正她:“你别装疯卖傻,我跟李时早没关系了,不要再叫我姐姐。”
她明明知道,又再胡说八道些什么?
周莲愣了一下,随后笑道:“哦,我给忘啦。王娘子,你叫他把我放了吧,我是有身子的人,就当是为了你们以后的孩子积德,让那个人放我出去!啊?”
她又使劲摇晃了一下窗棂,有灰尘落下来。
王恕意猛一后退:“你说的他是谁?”
周莲捂嘴轻笑:“王娘子,你这是明知故问啊,自然是你的那位相好呀。”
王恕意已经猜到,只是如今算是的得到了证实:“当初,也是侯爷将你从李家带走的?”
周莲顺了顺她杂乱的头发:“还能是谁?你以为凭借我一个人就能从守卫森严的李家逃走?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
“说起来,我还挺感谢侯爷的,要不是他派人将我带出来,恐怕我现在已经命丧黄泉了。”
王恕意下意识地皱眉,周莲又在这样讲话,以往,她每当这样,便是在心里算计着什么事情。
周莲看她似有不满,便轻声道:“王娘子,怎么这副神情,你放心,我对你的侯爷可没兴趣。他将我关在这里,如同坐牢一般,让一个陌生男人来套了我的话之后,便不再管我了。”
“我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可是要憋屈死了,王娘子。”周莲将手伸出窗口,想要抓住王恕意:“你对我已经没有威胁,我不会再害你!请你求求侯爷,放我出去吧,啊?我保证,他想让我做什么都行,我一定会乖乖照做的!求你!”
她的手不停往外伸,向是要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
王恕意不断的往后退,周莲说的话,她一个字也不信。
她不记得不远处就是台阶,一没注意,脚下一崴,就要摔下去。
一条强硬的臂膀搂过她的腰身,将她稳稳扶好。
沈楼低头去瞧她的脚:“可崴着了?”
王恕意扶着他的臂膀,摇了摇头:“没有。”
必是暗中跟着自己的人去叫了他。
沈楼站起身,一把将王恕意横抱起来,转身便往外走。
“侯爷!”身后的周莲从窗子里伸出手:“侯爷!放我出去!你的要求我都能办到的!别把我锁在这里!”
她不要在被关在这儿,每天在暗无天日的屋子里,听那些破和尚诵经,吵得她头疼,她要出去!
她使劲叫喊着,却无一人应答。阳光透过窗子照在她的半张脸上,显得落寞而疯狂。
......
沈楼抱着王恕意回去。
“咱们还没有给佛祖上香呢。”王恕意拽着他的袖子,有些迟疑地问道。
他面上的神色实在是算不上好看。
沈楼将抱着她的臂膀收紧,眯了一下眼睛,沉声道:“人定胜天,不拜也罢。”
他一路抱着王恕意回到马车上,从头到尾她都将脸埋在沈楼的胸口,没有抬头。
外头熙熙攘攘的,想是又有人在讨论他们。
沈楼也没在意,只拉着王恕意的手,沉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