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穆老夫人
正值下午,寒雪飘零,国公府宴厅暖气堂堂,厅内四侧皆有炭炉。
两排宴几上皆摆放菜肴果蔬,府内丫鬟在一旁伺候,为桌上瓷杯斟酒,来者皆是国公府亲络之人,宴席上也显得格外自在自得,气氛温和。
正上座的老太太雍容华贵,发髻雪白,皱纹布满却仍显慈眉善目,挂着微笑看着低下的后生姑娘,儿孙满堂,人生幸事。
而在她侧边的卫国公五官端正,看似颇为正气,眼带笑意,其乐融融。
今日国公府上下皆聚在厅中,养身念佛的穆老夫人也出了清净的苑子,可见国公府对着唯一的嫡子多看重。
国公世子穆奕坐于上座左侧,样貌俊逸,一袭淡蓝华服称得身姿挺拔,气宇上佳,目光时而瞥向宴厅隔挡屏风,却迟迟不见来人入门来。
同窗苏尘走到他身旁来坐下邀酒贺辰,他才转移注意,举杯与之共饮。
苏尘自来行径轻佻,揽着穆奕的肩笑道:“你这心不在焉的,怎么,盼着薛家小姐呢?今儿落雪,姑娘家迟了些,你着急什么。”
穆奕哼哼两声,对他的话置之不理。
而正座上的穆老夫人目光在众人之中扫来扫去,开口道:“小意欢怎么还没来,老身都等着急了。”
在场众人的闲谈声停了些,老夫人这不是第一次询问了。
厅中袁管家躬着身笑道:“刚刚不是才回老夫人的话吗,这正让人去领过来,思量着快到了。”
宋家如今出的事,老太太尚还不知道,前几日就还念了几声那宋家二小姐。
国公府人本找个说辞推脱过去,老太太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更为执拗,定要见宋二小姐。
穆奕瞧向老夫人,在大理寺见到宋意欢的事还挂在他心头,思来想去,心里总是不快活,是他在祖母跟前念叨了几句。
便是偏偏要把宋意欢叫来,瞧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竟对他不理不睬。
穆老夫人转动着手里的翡翠佛珠,喃喃不解:“刚刚回了话吗……”
袁贵道:“回了,老夫人。”
这话语刚落下,厅外走进来一个布衣小厮,躬着身道:“老夫人,国公爷,宋二小姐到了。”
穆老夫人眉开眼笑起来,道:“快让人进来,许久没见到人来探望,老身想着了。”
身旁卫国公略微低眉,小厮领了他的眼神便退下去。
不过片刻,身着碧色衣裙的宋意欢从七扇水墨屏风外走进来,姝容明媚,婷婷玉立。
宋家二小姐,整个国公府怕是只有穆老夫人在等着她了,所有人在配合老夫人而已,不见得对她是欢迎的。
宋意欢望向宴席中的人,上座中的国公夫人端正和雅,容貌姣好,却使得她心绪微沉。
穆奕的母亲杨梅凌,出身官世之家,最为抵触她同穆世子婚事的便是国公夫人,明里暗里的厌弃于她。
永远忘不掉的是前世国公夫人那嘲讽且冷漠的眼神,分明知道她是清白的,分明知道她是被人诬陷。
却一口咬定亲眼见宋意欢与苏家之子苏尘通奸,害得她身负骂名,着人诋毁。
而可笑的是,正此时,那个苏家之子正坐于宴席之中。
宋意欢轻瞥那神色自若的苏尘,很快便收回了目光,此人为礼部尚书嫡子,前世遭了诬陷之后,便出面为她辩解,只可惜无一人相信。
宋意欢停在厅正中福身,仅道一句:“意欢给老夫人问安。”
在这里,她只识得穆老夫人。
穆老夫人见此,对身侧的国公夫妇笑道:“真是小意欢来了。”
说罢,便朝着宋意欢招手,温和道:“过来让祖母瞧瞧,许久不来,莫变了模样。”
宋意欢嫣然浅笑,莲步轻移走上前,一如前世那般,有穆老夫人在,她不至于过于紧张。
左侧宴桌旁的穆奕瞥望着宋意欢,暗自蹙眉,口里说着他别扰她,今日他的生辰宴,还不是赶着来了么,还真当她有多出息呢。
“还是以前那般乖巧,怎么不常来看看祖母啊,莫不是把祖母忘了。”穆老夫人对宋意欢道。
一旁国公夫人笑了笑,插过话来:“宋家近来繁忙,意欢自来不喜出门,冬日严寒的,哪能常来啊。”
老夫人则迟疑道:“…是这样吗?”
宋意欢只抿唇一笑,并不打算反驳:“意欢的错,待过了这段时日,若还有机会再来国公府,再好生探望老夫人。”
穆老夫人道:“什么是若有机会,宋家与国公府不必太多拘束,来见祖母,你还怕什么。”
她说着顿了一下,看向左侧的穆奕,笑道道:“今日是奕儿生辰,可快莫忘了他,一会儿得生气了都。”
宋意欢顿了顿,侧身转向穆奕,福了下身道:“意欢给穆世子贺辰,愿前程似锦。”
她眉眼弯弯,嫣然而笑,殊容媚丽。
穆奕望着宋意欢微微顿住,略有慌张地撇开脸,很快就冷沉了脸,来迟如此之久不说,等了这么一大圈,若非是祖母提起,她是不是就忘了今日生辰的是谁?!
仅仅是随意应了声:“嗯。”
在场气氛变得有些尴尬,众人皆知这穆世子自来对宋二小姐颇为冷淡,都有些见怪不怪了。
宋意欢眸色微沉,见穆奕不理睬于她,便不再言语,他从来都如此,今生她并不想迎合。
见二人没了话语,穆老夫人愣了一下,笑着唤声穆奕,“你这果真是不高兴了,也不好好同小意欢说说话。”
正此时宴厅外传来轻笑声,众人侧首看去,人未到,声先到。
“总算把渝言姐姐给领来了,我大哥都等你好久了。”
只见穆洛落笑颜如花,揽着前来赴宴的薛渝言出现,步伐轻快。
身旁的薛渝言温雅淡笑,婉丽可人,掐着步伐行走,颇为大家风范,倒是穆洛落没了个正经。
二人走到宋意欢身旁停下,国公夫人便对着穆洛落开口道:“你这丫头也不端正点,学学你渝言姐姐,莫让大家看了笑话。”
她语气无奈且温和,指责却带着宠溺。
穆洛落轻视一眼宋意欢,撅了下嘴,“谁敢笑话我!我就把她给踢出去。”
卫国公略微蹙眉,淡淡呵斥道:“洛落。”
穆洛落轻哼了一声,不太敢反驳。
薛渝言则行礼,随即看向穆奕,“路上雪落得大,便来迟了些,还望各位莫责怪。”
穆奕见了她,神色略有松和,开口道:“无妨,你能来便好。”
上座的穆老夫人有些眼花,瞧了薛渝言片刻,询问道:“这是谁家姑娘啊,生得如此俏。”
薛渝言浅笑得温婉,道:“老夫人,我是渝言啊。”
穆老夫人眨眨眼眸,思索着:“渝言…?”
国公夫人侧身,笑着解释道:“薛武侯的嫡女渝言啊,前些日子刚来,老太太还夸渝言做得桂花糕好吃,你哪能忘啊。”
穆老夫人蹙眉,仍是没想起来,薛渝言道:“以后渝言来得多了,老夫人就记得渝言了。”
穆老夫人展眉道:“来就是,我这老人家就喜你们这些小辈多来陪陪我。”
薛渝言眉目清秀,轻轻颌首,随即看了眼身旁的丫鬟,丫鬟将手中红匣子打开,里面是一枚芙蓉玉佩,玉泽温润,贵气十足。
她浅笑道:“今日穆世子生辰,渝言特来庆贺,此玉专请了名匠顾老先生打制而成,望穆世子喜欢。”
宋意欢轻睨那芙蓉玉佩,美玉无瑕,故赠良人,寓意显而易见,真是丝毫不掩饰。
这块玉佩,穆奕前世可是爱得紧,时时佩戴在身,念念不忘。
宋意欢看向不远处的穆奕,神色松和,眼中的悦意清晰可辨。
一旁的穆洛落探身过去,喜道:“好漂亮的玉,我都羡慕兄长了,待到我及笄时,渝言姐姐定也要送我块美玉才行。”
薛渝言眸色温和,穆洛落从丫鬟手里拿过芙蓉玉佩,跑到穆奕身上,“大哥快戴上,可好看!”
玉佩交到穆奕手里,他轻轻摩挲玉身,说不出来是欢喜还是不欢喜。
穆老夫人毕竟是过来人,自然会注意宋意欢情绪,见她只字不语,轻轻责备穆洛落道:“洛落,怎么没个闺秀的模样。”
穆洛落有些委屈,“祖母,我这不是高兴嘛,就别再说我了。”
穆老夫人停下转动的佛珠,没好气道:“你瞎高兴什么,过来这边。”
穆洛落还是听老太太话的,往回走了几步,目光投向一直很安静的宋意欢,她扬唇一笑,“渝言姐姐都给大哥准备了生辰礼,意欢姐与大哥自小婚约在身,不知会有什么好东西给大哥备着。”
话语落下,众人皆看向宋意欢,她容色平和,与穆洛落对视着,眸色微暗,早就知这四姑娘在等着她了。
穆奕摩挲着玉佩的手指一顿,望着不远处的亭亭倩身,心中几分期待,他便也想知道宋意欢会给他备什么礼。
作者有话要说:意欢:我很抠。
此文里还有一个重生者是锦宓公主,相信大家都猜得到。
不懂可以去短篇《7日》里补下课。
然后上一本是和尚是太子爹娘的故事,番外里可以看到这太子和意欢小时候的事。
前世是因为半死不活的太子在南境治伤,并没有在意欢身旁,赶来的时候只见到了意欢自缢的场景。
太子没有重生,他不知道上辈子的事,其实他也很懵逼的。
穆奕是妥妥的追妻火葬场,太子不会给他机会的。
第14章玉琴
厅内的薛渝言姿态端庄,也侧身看向宋意欢,轻轻一笑,“宋姑娘身份不一般,给穆世子准备的生辰礼,自然是不一般的,若不嫌渝言的玉佩丑的话,渝言也想见见。”
薛渝言素来会收买人心,穆洛落这个头脑简单的丫头很容易会被她收买,像是十分交好的望着。
也不知往宴厅里来时的路上,穆洛落在薛渝言跟前,把宋意欢的玉琴划断弦的事笑话了多少次,二人只怕是串通一气。
众人张望着宋意欢,见她身上也没带什么礼,丫鬟也是站在厅外的,细想近来宋家的近况,莫说礼了,怕是来这一趟都费劲。
个个在瞧着宋家的笑话,座上的国公夫人毫不掩饰的扬起唇,作出一副老好人的模样打圆场,“行了,莫要为难宋姑娘,宋家如今不好过。”
这话暗里带的都是轻视,宋意欢微微敛眸,垂于身侧的手下意识攥着衣袖,开口道:“穆世子生辰,意欢自然备得有献礼,早在秋末时意欢有幸得来一曲玄宁琴谱,为此苦习此曲,本意是在宴上献曲,为世子贺辰。”
听闻玄宁琴谱四字,引来众人惊闻,显而易见,这名号非凡。
本宴桌旁看戏的苏尘来了兴致,连忙起身询问道:“玄宁琴谱,可是号琴仙之称岚离先生的玄宁曲?”
宋意欢转过身,轻颌首:“正是。”
“十五年前玄宁曲在皇宴上名震天下,传闻此曲气势宏伟,觉指下可见一片金革杀伐激刺之声。”
苏尘眼中跃起一抹亮色,道:“不过技艺之高,弹奏起来极难,廉离先生辞世之后,琴谱遗失,玄宁曲成为绝响之音,无人再可弹奏。”
苏尘素来琴律杂谈,除去对琴仙岚离先生的琴,便是当今皇后一曲名动四方的剑器之舞,都颇有研究,只可惜皆不是随着可赏见的。
“苏大人果真是懂琴之人。”宋意欢淡笑道:“此曲慷慨激昂,荡气回肠,正因对琴师的技艺要求绝高,便阻了不少人能研习,意欢为此练习数月初得成果,正是要弹奏给老夫人听的,又怕会遭众人嫌弃。”
这话说得在场众人眼前一亮,穆奕诧异地挑眉,宋意欢的琴艺极佳,京中人皆知,只是这玄宁琴谱让他有些意外,这类琴谱乃是世间难寻。
穆老夫人也坐正了身,神色颇为期待,探首招手喜道:“此曲老身可得赏过,可谓如痴如醉,如若今时能再得听闻,奕儿可要好生听听,这份礼可不小了。”
穆奕听言,给穆老夫人作了个礼,“如此,孙儿也有些好奇了,是什么样的琴音惹得祖母都惊喜。”
在场人皆端正着身姿,正等着宋意欢接下来的动作,怎知她沉顿了一下,话锋转低:“只不过玄宁曲还有个独特之处,需搭玉琴配之,才能奏出那种空灵的音色,当年岚离先生每每弹奏此曲,便是用玉琴,不然就没了那金戈杀伐之气。”
“不过一首琴曲,说得这么玄乎。”穆洛落猜到她要提什么,连忙将宋意欢的话打断,哼一声道:“就宋姑娘这技艺,到时别弹都弹不出来,那真是笑掉大牙了,搞这些花里胡哨的,还不如渝言姐姐的芙蓉玉佩来得实诚。”
这时的薛渝言脸色也有些难看,照洛落所言,宋意欢的确带了一把玉琴来,只不过被洛落划断了琴弦。
宋意欢冷瞥穆洛落一眼,将候在厅外的柳薇进来,转而对穆老夫人道:“原谅意欢今日不能为老夫人,国公爷和世子奏琴了,意欢费尽心思备好的碧白玉琴,在亭廊之时被人用簪子划断了琴弦,意欢难奏此曲。”
gu903();宋意欢说罢,就神色委屈地低下首来,故作欲泣之态,仿佛有万般心酸难以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