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味道逐渐充斥着大堂,消散了略带苦味的麝香。
沉闷而空荡的大堂好似终于可以落进光来。
江云宜瞳孔微微一缩。
这不是祖父去世后,她第一次与他见面,却是第一次面对他红了眼眶。
发红的眼尾逐渐变红,浅色的眼珠盛在隐隐水波中。
“我没有家了。”
她低喃着。
一滴泪顺着她的下颚滑下,很快就打湿了她的脸颊。
叶景行看着她,满怀克制着,伸出的手,却是不敢落在她身上。
“不是的。”
可最后他还是伸手,近乎克制却又疯狂地把人抱在怀中,低哑着说道。
少女体格纤细,十日的操劳让她瘦到脱形,抱在怀中都有些硌手。
她只是站在这里,沉默地落着泪,却能让人心碎。
本是一颗华贵的珍珠,却又要忍受砂砾。
他心疼地只能把人紧紧抱在怀里,不停地重复着。
——“别哭。”
耳边不绝的抽泣声,疼得几乎要揉碎他的心。
“我带你回家。”他声音低沉而慎重。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的回复有问题啊,还是我的号被封了???我怎么回复了,前台不显示。三天了,我感觉是我之前吃瓜把自己吃进去了,sad!!!!!!
第81章离京前夕扫诸事
官家今日早朝同意叶景行回剑南道道的请辞。
这事把众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谁也没想到,太傅离世后的第一个早朝,官家就给众人一个惊疑不定的举动。
叶景行之前一直无法离京,谁都看得出,是官家不愿意放他走。
很快剑南道世子回剑南道的消息传遍了京都。
此刻,寂静数日的江府难得热闹起来。
柴叔被人搀扶着,站在大堂内指挥着众人收拾东西。
“三娘的一应物件都应带好。”
他憔悴了许多,原本还算硬朗的身子如今已经颓废下去,露出深刻的老态。
“药房的草药去问下三娘是否需要。”
“这些瓷瓶大件就留在这里。”
“三娘的四季衣物鞋袜首饰都要收拾妥当。”
柴叔面前站着好几个大管事,他有条不紊地吩咐下去。
不笑的时候,他的眼角的皱眉都是紧绷着的,刻板得吓人。
江府众人低眉顺眼,不敢多话。
“都下去吧。”柴叔眼皮子一抬,平淡说道,“不要起不该的心思,我这把老骨头还没死呢。”
大管事们吓得跪在地上,忙说道:“不敢,不敢。”
“下去吧。”柴叔坐在小矮凳上,半阖着眼,冷冷说道。
江家成分复杂,既有之前京都江家的旧人,也有后面太傅独立出来新收的老人,还有许多官家赏赐,后续找的新人。
各有各的心思,三娘子入府晚,若是无人帮忙,自然是压不住的。
柴叔就是这样的压事人。
管事们纷纷散去,一个中年男子捧着三个小盒子匆匆走来。
“都整理好了,京都的田地和房屋在这个盒子里。”
“这是刚买好的剑南道田地和屋子。”
“这个则是江南的三千良田和店铺。”
那人捧着三个盒子,仔仔细细地说道。
柴叔打开盒子粗粗扫了一眼:“送去给三娘。”
“往后就是你留在这里看管京都大宅了,这些东西直接送去剑南道即可,其他的细碎的,你自己仔细收着。”
他手指搭在三个檀木盒子上了,苍老细瘦的手指因为年迈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柴忠已经六十岁了,十岁那年跟在太傅身边,至今五十年。
在京都谁不称呼他为一声柴公。
“京都诸事皆由你操办。”他嗓子绵长,吊着一口气,声音极为低沉。
中年男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不必担忧,这是你的卖身契,三娘仁慈,给你后辈一条大路。”
他手指点了点盒盖。
“我听说你孙子在找启蒙老师,青山学院招人,明日拿着推荐信送去读书吧。”
“一心向上,才是出路。”
他意味深长地说着。
中年男子脸上闪过狂喜之色,强压着激动之色,连连磕头。
“奴才一定尽心竭力为三娘子守好京都。”
“起来吧。”柴叔不动声色,眼皮微微耷拉着,“以后也是体面人了。”
他身后的小子把手中的两张卖身契都递给他。
“去吧,我们走之前把自己的事情办好。”
柴叔挥了挥手,疲惫地说道。
他走后,大堂就格外安静,三娘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柴叔。”她轻声喊道。
柴叔睁开眼,起身,见她便笑了起来。
“三娘交代好玄明堂的事情了吗?叶夜早上说后天一大早便走了。”
舒云宜纠结着不说话。
“怎么了?”柴叔关切地问着。
“我若走了,玄明堂会不会被人……”她犹豫地问道。
柴叔失笑:“自然不会,大尧唯一的郡主,谁敢那您的药店下手。”
“可我走了啊。”她睁大眼,天真地问着,“我还去了这么远的地方。”
剑南道和京都,远隔千山万水,便是顺着河流,最快的航程,也要三天三夜。
柴叔有些苦恼,在他眼中,三娘子还小得很,有些话说多了可不好。
“这又没关系。”他只能这样干巴巴地说着。
江云宜一头雾水,懵懵懂懂地皱着眉。
“玄明堂今天丢草药在街上,也没人敢去捡。”门口传来叶景行淡淡的声响。
她向外看去,只看到叶景行穿着世子朝服,玉身长立地站在门口。
“玄明堂若是出事,便是打官家的脸,只怕大家都拱着它,还来不及呢。”
他解释着。
江云宜似懂非懂。
柴叔连连打岔道:“那玄明堂的人可有要跟着走的。”
江云宜有些失落地摇了摇头。
“子苓说要留在京都,看着玄明堂,张婶哑叔都说要留着,其他人也都不走了。”
她似乎还停留在搬离紫薇街的时候,大家搬离逼仄狭小那间玄明堂,长长的队伍走出那条小巷。
那个时候大家都在,虽然落魄但依旧充满希望。
可今日,她还要再搬一次家,却没有人跟在她后面了。
玄子苓说得很有道理,张婶和哑叔也都有自己的想法,他们做得都没错。
可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清清楚楚地告诉她,有些事情真的不一样了。
她低着头,脸上的难过遮都遮不住。
柴叔安慰道:“人来人往,俱是常色,三娘不必忧虑。”
“他们留在京都未必不好,京都毕竟在天子脚下,有你和太傅的双重余威,没人会随意欺压他们。”
江云宜抬眉看着他。
“剑南道未必一直安全,黑衣卫也只能保护你一人。”
叶景行清晰又冷淡地分析着。
“他们在京都也可继续帮你开着学堂,照顾药店,不然那些学子也要跟你,远去蜀州吗?”
江云宜眨眨眼,脸上的惆怅之色逐渐退下。
“真的?”
她细眉紧紧地皱着,眼睛犹豫地看向柴叔。
柴叔连连点头:“世子说得对。”
“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吗?”他转移话题问道。
江云宜点点头:“差不多了。没什么好带的,柴叔说祖父早就准备好了。”
她眯了眯眼,质问道:“你也知道。”
叶景行点了点头。
“果然是骗子。”她皱了皱鼻子,不高兴地说道。
叶景行无奈说道:“原本打算你母亲忌日时,带你回去小住才买的。”
“那你……”她话说了半截,瞄了眼柴叔。
柴叔很有眼力见,立马扶着小子:“我去轻点下外面的行李。”
江云宜等人走后,这才逼近一步,气势汹汹地问道:“你什么时候祖父让我带我会剑南道的。”
她一不留神,靠得太近,那股熟悉又清冽的味道在她鼻尖萦绕。
那股味道,若有若无。
她原本坚定地看着叶景行的视线,不受控制地瞟开。
“我之前问你,你愿意跟我回去看箭竹,你还不曾回答我。”
叶景行低沉的声音被轻轻拉长,语尾好像带着一把刷子,轻轻拂过她的耳垂。
他声音本就有些金石质感,沉闷优雅,却又震得人耳朵发麻。
江云宜耳朵不由泛上红意。
“祖父说,说让我去的。”她梗着脖子,在他的打量下,语气越说越弱。
叶景行看着她,漆黑的眸子敛着光,总是看不出深浅。
她莫名有些紧张。
“嗯。”
出乎意料,叶景行只是轻声应了一声。
江云宜悄咪咪抬眉去看他。
却见他,似笑非笑地低着头,眸光深邃,意有所指。
“刺猬碰到坏人总是要躲起来的。”他笑眯眯地说道。
“所以你也知道你是坏人?”
她立马抓着话柄质问着。
“所以你也觉得你是刺猬?”
叶景行反问。
江云宜语塞,懊恼地拍了拍脑袋。
被套路了!
叶景行无奈地拿下她放在脑袋上的拳头,却被她刺溜一声抽了回来。
对面的人一脸警惕瞪着他。
他失笑。
“你在京都还有什么没做的吗?”
“没有。”江云宜摇摇头。
“玄明堂的人都不愿走,那就没什么事情了,明日给温家送个礼,之后便无事了。”
叶景行眉心不由一挑,却也没说话。
“温家之前照顾我良多,我既然要走了,也该送个礼,而且柴叔也说送礼不挑错。”
她随口解释着,态度自然。
“嗯,正好我明日也去温家,不如一起去。”
叶景行捏着手中的竹笛,平静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刮台风了,希望不要断水断电!大家晚安!
第82章远走京都新篇起
次日一大早,江云宜就带着柴叔备好的礼物准备出门,不曾想,一出门就看到叶景行站在马车边上。
两人四目相对。
江云宜眨眼,惊讶说道:“你真的要同我一起去啊。”
她皱皱眉:“不太合适吧。”
她去温家是为私事,带着世子实在奇怪。
叶景行笑,缓步走到她面前,随意说道:“不过是一道同去,哪有这么讲究。”
虽然是这个说法,但还是还有些不得劲。
她上马车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想着。
江府和温府只隔了半条街,但距离还是颇远。
温家管家看到江云宜的时候,还有些吃惊。
“安宁郡主。”
“我明日便西去剑南道,这些年多谢夫人照顾。”
红袖递上拜帖。
管家连呼不敢,指使小子打开大门,恭敬说道:“郡主这边请,夫人刚起身,烦请稍等片刻。”
他亲自带人去了主院花厅,奉上香茗。
临走前,突然发现剑南王世子也站在门口,一时间露出纠结之色。
“世子。”
他犹豫喊着,不明白他今日为何要来。
叶景行如今的处境,可不合适出现在温家。
这样敏感的身份,众人都是躲闪不及的。
亲自登门拜访,实在是有些奇怪。
叶景行手中的竹笛转了转,他没有回到管家的问题。
管家坐立不安地煎熬着。
直到半炷香后,叶景行半垂着的眼皮倏地一抬,露出一双幽深漆黑的眼眸。
拱门处转出一个人。
“我要找的人。”
叶景行握住手中竹笛,站直身子,淡淡说道。
温如徐脚步一顿,脸上急切的神情僵在远处,冷漠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世子。”
“温少卿。”
两人皆是彬彬有礼地笑着。
温如徐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面无表情地说道:“不知世子拜访所谓何事。”
叶景行有条不紊地走到他面前,冷淡说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太子如今被禁足。”
温如徐嘴角紧抿,闪过一丝冷意。
“我明日便要离京,有些话总要和温少卿说个明白,我想……”
他笑了笑,平直的眉眼在日光下矜贵而冷漠。
“你也是这样的。”
他的视线落在不远处,花厅内百无聊赖的江云宜身上,意有所指。
“我没有什么好与你说的。”
温如徐冷冷说道,抬脚就要往花厅走去。
一杆翠绿色的竹笛挡在他面前。
“她出京已没有回旋的余地。”叶景行冷漠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温少卿年少有为,也该明白所思非人。”
这话像是一泼油,瞬间点燃了温如徐的怒火。
“世子手段高超,也该明白所做不端。”
叶景行懒洋洋地笑了笑,目光露出嘲弄之色。
“温少卿至今都没明白,她要的,你给不起。”
“若是你真的可以护住她,在舒家的时候为什么还能让她受委屈。”
“若是你真的可以保护她,她在玄明堂为何还如此落魄。”
叶景行收了笑意,锐利的眉眼,紧绷的下颚,如刀剑出鞘,锋利而直白。
“你有无数种解释,可你自己心中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温如徐一张脸青白交加,袖中之手不由攥紧。
“成也温家,败也温家。”
“你挣脱不开。”
叶景行收了面前的竹笛,懒懒散散中喊着一丝冷冽。
“京都风云叵测,官家心思难测,太子极限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