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景行站在漆黑的夜色中,浓稠的夜色几乎能把人吞没,江府门口摇曳的烛光照得他脸色阴晴不定。
王爷遇刺,剑南道谈判失败,努力了数月之久的事情土崩瓦解。
叶景行深色眼眸逐渐变冷。
“情况如何?”
“不知。”
纣恩不敢说话,只是低俯着身子。
“宫中得到消息了吗?”
叶景行快步朝着骏马的位置走去。
“得到了,太傅半柱香前刚刚出府入宫。”纣恩快步跟上。
叶景行上马的时候,一直沉默的叶夜抓住他的缰绳,抬眉,低声问道:“世子打算去哪?”
他抿了抿唇。
“不能去皇宫请旨回剑南道。”他艰难说道,“官家最是疑心,世子远在京都都能私联剑南道,杀身大祸,如今和谈已经不成,若是搭上世子,属下万死难辞其咎。”
“放手。”叶景行低眉,冷冷说道。
叶夜死死抓住缰绳:“若是情况情急,王爷一定会想办法的,世子不要冲动。”
纣恩也连忙上前劝道:“叶统领说得对,世子三思,京城到剑南道万里路程,世子若又意外,王爷长鞭莫及。”
“王爷送世子入京已是百般无奈之举,世子若是出事,王爷必当悔恨一生,世子三思啊。”
叶夜不得不搬出王爷苦劝。
“谈判为何会失和。”叶景行看着恢复黑暗的天色,手指紧握缰绳,指尖冒出白意。
“太傅一诺千金,既然游说谈判且成功,不会有假,一定是另有隐情,世子不如静观其变,以静制动。”
叶夜见他冷静下来,这才松开绳子,低声说道。
“而且王爷没有消息,未必不是好消息。”纣恩也紧接着说道,“王爷吉人自有天相,也许早已做好准备。”
蛮夷反水,始料未及,一定是发生了大事。
“回驿站。”叶景行抬眉扫了一眼江府门派,调转方向,冷冷说道。
江云宜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第二日的中午。
她等了许久,也不见太傅回来与她一同用膳,这才从柴叔口中得知太傅昨日连夜进京的消息。
她敏锐地察觉出不对劲,逼问许久这才得知是剑南道出事了。
“王爷遇刺了。”她愣愣地坐在椅子上,手中的帕子被胡乱地捏着。
柴叔连忙说道:“不会起战事的,三娘不必担心,早些用膳吧。”
他连忙让下人把午膳摆上。
江云宜看着那桌丰盛的午饭,突然问道:“那世子会回去吗?”
柴叔笑说道:“这些事情,我一个下人怎么知道。”
“你知道的!”她斩钉截铁地说着,“你什么都知道,就是不告诉我!”
她委屈地眨眨眼。
柴叔连忙哄道:“我哪会不告诉三娘,世子事情复杂得很,便是太傅也不能断言一二。”
“复杂什么。”
江云宜紧接着问道。
柴叔无奈:“剑南道自古就不是简单的事,世子入京本就是多方争夺的结果,不然他也不会女装潜伏在三娘身边。”
世子之前的事情,众人不过都是假装不知,图一个和稀泥罢了。
这是一旦捅破,单是世子遇刺一事,便是谁也说不清了。
大家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和和气气地说着话。
“王爷情况如何?”
柴叔摇了摇头。
“所以世子会回去是吗?”江云宜坚持问道。
柴叔闻言,叹气,却又说道:“难。”
江云宜愣在原处。
“王爷不是出事了吗?若是世子不回去,剑南道怎么办?”她傻傻地问着,“世子为什么不能回去。”
柴叔看着她懵懂的样子,无奈摇了摇头。
“朝堂博弈,死伤流血皆是筹码,就是死了一个王爷那又如何。”
“可那是剑南道!”
她突然生出一点气来,赌气又不高兴地说着。
“是我失言了。”柴叔低头说道。
江云宜放下筷子,就要去出门。
“三娘去哪?”
柴叔连忙问道。
江云宜盯着自己的脚尖,不说话。
“世子天不亮就被官家叫走了。”柴叔拦住她,无奈说道,“还没回来呢。”
“那我去宫门口接祖父。”
她又说道。
“太傅说了,不需要,三娘在家中等着即可。”
柴叔见多识广,冷漠地见招拆招。
江云宜沉默了一会,小声又坚持地说道:“我要去。”
柴叔本就疼她,一见她倔强的模样,连连叹了几口气,心软说道:“那便去吧,刚好之前东宫送了些东西来,三娘劳累些,替太傅回礼去吧。”
她眼睛一亮。
“去给三娘子套车,把回礼都放上,让黑衣卫跟着。”
柴叔井然有序地吩咐道。
“柴叔最好了。”江云宜上前挽着他的胳膊撒娇着。
“三娘高兴才是最重要的,最近东宫乱得很,三娘可要避着些。”柴叔看着她,满眼慈爱。
江府的令牌格外好用,她顺顺利利地入了东宫。
温寰一见她就笑:“都是贵气养人,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她态度亲切自然,丝毫没有受到退婚一事的干扰。
“太子妃安康。”江云宜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坐吧,今日怎么来了。”她指了指自己手边的位置,笑问道。
江云宜老老实实地说道:“之前东宫给祖父送了礼,祖父叫我来回礼。”
太子妃一愣。
“不是太子妃送的?”江云宜也愣住了。
温寰沉思片刻:“大概是太子之前从前院支出的账,没有经过我的手。”
江云宜眨眨眼,乖乖哦了一声。
有些奇怪,但她不方便问出口。
“看来太子送了不少贵重的东西。”温寰扫了眼回礼,笑说道。
江云宜只是笑,手中扭着手帕,没说话。
温寰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坐立不安,打趣道:“看来你也会藏心事了,若是有事,便回去吧。”
江云宜抬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今日来还想接祖父回家的,怕错过了。”
太子妃抬头看了眼素锦:“太子回来了吗?”
“还在官家那边。”
“想必是发生了大事,昨夜太子便走了。”太子妃失笑,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那堆回礼上。
“你若是心急,便去门口晒太阳吧,我是留不住你了。”
太子妃转着手中的镯子,软软地赶着客。
江云宜倒也不觉得丢脸,干脆地起身离开。
等人走了,温寰一直含笑的脸这才敛下:“去把前殿的张黄门叫来。”
另一边的江云宜顺着东宫直接来到御书房不远处的小凉亭内坐着。
巡视的禁卫看到她身边的黑衣卫,状若无人地继续巡查着。
江云宜微微松了一口气。
第一次仗势欺人,有点心虚。
江云宜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眼尖的小黄门勤快地换了好几次茶水糕点。
直到日落西山,只听到大门咯吱一声打开打开了。
太子率先走了出来。
叶景行紧跟其后。
两人出来后,大门再一次关上。
太子一眼就看到了江云宜,一直沉重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来:“三娘子。”
江云宜行礼请安。
“祖父呢。”她张望着。
“父皇还留着呢,估计还要等一会。”太子点头说道。
他脸色极差,从昨夜到现在,将近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便是铁打的也受不了。
“孤还有事便先走了,三娘子稍等片刻。”
他摇摇欲坠,魏莱将军扶着人,快速地上了马车。
江云宜等人走远了,这才扭头看着叶景行。
她很少看到叶景行有这样的神情,眉目冷淡,毫无笑意,好似一把出鞘的利剑,锋利伤人。
“你饿不饿啊。”她端起糕点,小心说道。
叶景行垂眸,盯着擂得整整齐齐的点心,再往下看,便是一双担忧不安的水汪汪大眼睛。
“不饿。”他沙哑着说道。
江云宜讪讪地放下点心,若有若无地看着他,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你知道了?”他问。
“只知道一点点。”她眨了眨眼,“我……你,你不要担心。”
她弱弱地安慰着。
“嗯,坐吧。”
江云宜皱着眉坐下,几次想开口又闭上嘴,脸上懊恼之色越发浓烈。
两人沉默地等了许久,大门终于再一次打开。
江轩颤巍巍地被人扶了出来。
“祖父。”江云宜连忙上前扶着人。
“你怎么来了。”太傅一见她便笑,怜惜地拍了拍她的手。
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叶景行身上,脸上笑意敛了敛。
“回剑南道一事,我会劝官家的,世子切勿焦虑。”
叶景行微微敛下眉,拱手行了一个大礼。
江云宜不明所以,却倏地心中一惊。
第77章再遇青青朝堂事
剑南道的情况一日之间瞬息万变。
蛮夷趁着王爷情况不明之下,举兵入侵剑南道,一夜之间攻破两城,两军如今隔江对峙在拓木城。
消息不过两日就传遍京都。
朝堂震惊。
有人要求剑南道军死守拓木城,也有人要求退兵至墨山转攻为守。
朝堂鹤唳风声,所有人都关注了剑南道的消息。
剑南道一旦失守,只剩下蜀道一条天阻,而蜀道自从开通绸茶古道,入京之路畅通无阻。
人心浮动,不知何时,箭头指向了剑南王。
因为今日早朝有御史弹劾剑南道王爷曾经私自见过蛮夷王,两人来往甚密。
一时间,朝野震动,官家震怒。
江云宜还是在玄子苓口中得到消息的。
“简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气急,“而且本来在谈和,现在蛮夷撕毁条约,分明就是有鬼。”
玄子苓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而且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应该驱逐蛮夷吗?”
江云宜抱胸生闷气。
“咦,你这么愤慨做什么。”玄子苓回过神,觉得不对劲。
江云宜一愣。
“鸣不平不行吗!”她嘴硬地说着。
“也行啊。”玄子苓傻傻地应着。
两人面面相觑,皆觉得有点不对劲。
“走开走开,打扰我看病。”江云宜率先绷不住了,挥手开始赶人。
玄子苓傻乎乎地被赶了出去。
“我怎么还是感觉不对劲。”他出门前,摸了摸脑袋,迷迷糊糊地走了。
“对了,我刚才来不是要说这事的。”玄子苓探出脑袋,严肃说道。
“快说!”江云宜板着小脸。
“京都粮价涨了三十文,说是南边的粮食少了许多,这几日的账本粮价支出很多,我与你说一下。”
江云宜一头雾水:“这事你自己看着办就好了。”
“不是,我的意思啊,我们要不要屯点粮。”玄子苓指了指南边,一脸严肃。
“不知道会不会彻底打起来,往常这个时候的粮价都是最便宜的,现在莫名涨了,我不□□心。”
江云宜满腹心思,只是胡乱地点点头:“都听你的。”
玄子苓耸了耸肩,出去了。
“红袖。”江云宜坐了一会,忍不住出声喊人。
红袖探出问道:“怎么了?”
“世子的驿站你知道在哪吗?”江云宜状似无意地说道。
红袖点点头,脸上露出一点犹豫之色。
“怎么了?”她敏锐地问道。
“柴叔出门前特意嘱咐我,让我看着三娘,最近不要去找世子。”
红袖心思敏感,早早就察觉出一丝异样,但不敢太多嘴,捡了机会这才小心委婉地说道。
“柴叔说的也不错,毕竟男未婚女未嫁,三娘谨慎一些也是没坏处的。”
江云宜没察觉出异样,只是低头随意地拨弄着药袋。
“可我还是想去。”她思考良久,可怜兮兮地抬起头来说道。
目光又柔又水,委屈巴巴。
红袖一看心都软了。
“我就去看一眼。”江云宜伸出一根手指,“万一他想不开,我还能去救人。”
她撸起袖子,信誓旦旦地说着。
红袖听了直想笑。
剑南道世子的性格不去杀/人就不错了,哪里会去自/杀。
奈何三娘子总是觉得世子需要保护,真是莫名其妙的一腔热血。
可看着她认真又执着的样子,她又忍不住直叹气。
“那我让人去备马车。”
她无奈说道。
江云宜小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
驿馆以前是安置各团使节的,如今半个驿馆都是剑南道世子带来的人。
门口守卫的人也换成了剑南军。
江云宜站在门口张望,红袖去而复返。
“世子一大早就出去了。”
“出去了啊。”
她有些失落地低下头:“去哪知道吗?”
红袖摇了摇头。
“那回去吧。”她长叹一口气,正准备折返回马车里。
角落里突然转出一个人,速度之快,直接把江云宜撞到在地上。
红袖大惊失色。
“啊,对不起。”传来一声熟悉的娇滴滴声音。
江云宜吃痛,捧着手臂看着面前跌坐在地上的人。
正是青青。
“原来是三娘子,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气。”她突然抽泣着,拉着江云宜的袖子不松手。
“你不要生气,世子昨夜只是喝了酒而已,呜呜呜。”
江云宜眉心倏地一皱。
梨花带雨的美人哭起来格外惹人心疼。
路上不少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
“您是太傅的亲孙女,我不过是蒲柳之女,是万万不敢招惹您的。”
她整个人死死地抱着江云宜的大腿,甚至还要去拉她的手。
红袖气急,伸手要把人拽开。
“胡说什么,滚开。”
她怒叱着:“还不把人拉下去,疯婆子,吃了药还胡言乱语。”
驿馆的士兵也看到这个动静,派人过来查看。
一看是那个青青,脸色一变,连忙上前把人拉开。
“对不住了,人没关好。”侍卫长也是眼尖的人,一看冲撞了的江云宜,连忙弯腰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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