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云宜皱眉,捏着被子只露出一双清亮的眼,但也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说吧。”无言沉默许久之后,叶景行妥协,这才踏入屋内。
“你相信前世之说吗?”
她小声地问道。
叶景行摇了摇头。
“鬼怪之说,敬畏可以,迷信不可。”
他断然否决。
舒云宜有些泄气,神情也有些恹恹的。
“你相信?”叶景行微微皱眉,看着她。
他咳嗽一声:“过好当下才是正事。”
倒有些苦口婆心的模样。
舒云宜干脆连眼睛都不露出来了,露出一点头发丝,闷闷说道:“困了。”
叶景行一头雾水,但眼角看到叶夜站在角门处,脖子都要伸歪了,只好无奈说道:“好生歇息吧。”
随着房门咯吱一声关上。
舒云宜掀开被子,一双清醒的眼睛瞪着床幔。
她在昏迷中一直陷入前世的那场大火中,反反复复在生死之间来回徘徊。
昏迷时,是一次比一次清晰的梦境,那场不曾熄灭的大火,永不消散的浓烟,还有那股若有若无的味道和门口看不清脸的人。
清醒时,她又能清晰的感知到叶景行半夜坐在她床边时的温度,也能听到玄子苓叽叽喳喳的絮絮叨叨声。
直到今天早上,她再一次陷入迷梦中。
她瞪大眼睛,甚至挣扎地往前爬去,只想看清破门而来的那人到底是谁?
直到那根柱子砸在自己身上时,她突然在滚滚烟雾中发现那人腰间挂着一根翠笛。
——一根简陋粗糙的笛子。
她倏地从昏迷中睁开了眼。
“不信啊。”她喃喃自语,抱着被子滚到床边,抵着冰冷的墙壁,失落又不甘。
屋外,叶夜看着自己世子沉默的侧脸,张了张嘴没说话。
叶景行突然转身离去,叶夜忙不迭跟了上去。
“人还在吗?”
“在,已经等了一个时辰了。”
“我是说黄羌。”
叶夜一个激灵,连连点头:“还有气。”
“嗯。”
他快步向着前院走去,远远便看到魏莱焦躁不安地坐着。
“魏将军。”他走近时又恢复了平日里懒懒散散的模样,笑着打了个招呼。
“不敢当,请世子安。”魏莱一见他,原本不耐烦的脸上瞬间露出笑来。
“本来太子殿下打算亲自拜访,奈何被官家叫走,不能亲至。”魏莱一开口就解释了原因,态度谨慎。
叶景行坐在上首,端着茶杯点点头你:“自然,殿下公务繁忙,我一介闲散自然不敢耽误。”
“不敢不敢。”魏莱见他油盐不进的样子,嘴角的笑意差点绷不住了。
屋内两人都没开口说下去。
魏莱只好硬着头皮说着。
“卑职今日来是因为黄羌。那人不知为何得罪了世子,死有余辜,只是她毕竟是殿下身边的人。”
他看着叶景行不动声色的眉眼,丝毫没有接下去的打算,只好继续说下去。
“他若是得罪了世子,世子禀明殿下,殿下一定会亲自为世子出气,只是那人……”
“你说的是那人害我的人啊。”叶景行恍然大悟地说着。
“这个奴才确实不好,借着太子名声偷偷囤积草药,我之前得了太傅的指令,要查出京都草药案的真相还太子一个清白。”
他善解人意地说着。
“定是此人狐假虎威,平白污蔑太子圣名。”
魏莱连连点头。
“定是如此,那更要交给太子。”
“这可不行,既然答应了太傅,总要不负使命。”叶景行放下茶杯严肃说道,“如今太傅还未清醒,又有明真先生意欲乱政,其罪当诛。”
“殿下已经为这等大事操心,何必把这等小事交到他手中。”
他绵里带针地说着。
魏莱也来了脾气,强势说道:“这些事情不麻烦世子,殿下想亲自处理。”
叶景行脸上虚情假意的笑容敛了敛,手指漫不经心地搭在茶几边沿。
“那可惜了。”
他抬眉,幽深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如今只剩下一张嘴可以动了。”
“只怕将军带不走了。”
“你。”魏莱瞪大眼睛,“滥用私刑。”
“明明是寻找证据。”
他随意地笑了笑,脸上的笑容又倏地收起,动了动手指:“送客。”
魏莱甩了甩袖子,怒气冲冲地上了马车。
黑衣卫走过小巷时,突然从里面窜出一个人。
“将军,我有个玄明堂的秘密,想换将军救我舒家一命。”
舒云柳站在马下,捋了捋鬓角碎发,巧笑嫣兮地说着。
第56章忆尽前世别院险
叶景行端药进来的时候,舒云宜坐在凉亭上,正趴在桌子上涂涂写写。
“怎么不休息一下。”他不悦道。
舒云宜一见他就紧张地把手中的东西揉成团,一脸欲盖弥彰。
叶景行挑了挑眉。
“干嘛。”舒云宜忍不住紧张地问道
“吃药。”叶景行捧着药碗,施施然地走到凉亭内坐下。
“哦。”她眨眨眼,看着他,一脸无辜,干巴巴地应着。
叶景行坐在他面前,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舒云宜被看得眼珠子直乱撞,捏着书中的纸张,任由墨水染黑手指。
“你知道阴阳先生去哪了吗?”他的视线一扫而过,懒懒问着。
舒云宜摇头。
“去了太傅府。”
叶景行搅着药碗里的汤匙,笑脸盈盈地看着她震惊的脸颊。
舒云宜愣愣地看着他。
“去哪?”她不可思议地说着,在片刻震惊中回神,“因为老师吗?”
阴阳先生与太傅决裂在大尧不是遮遮掩掩的故事。
花老师是个性格刚烈决断的人,他认定的事情从不见他后悔。
可他这次却是回头了。
她瞬间多了些莫名的难过。
“士为知己者死,阴阳先生和明真先生互为知己,花先生入京想必已经有了打算。”
叶景行把手中地药碗递过去,宽慰道。
舒云宜闷闷地一口喝下去。
“你的纸团掉了。”
等她放下药碗,就看到叶景行手中捏着皱巴巴的纸团,饶有兴趣地说着。
舒云宜瞪大眼睛,一脸紧张:“还给我。”
叶景行看着伸到自己面前摊开的手。
“跟我有关?”
他一挑眉,信誓旦旦地说着。
舒云宜眼珠子不安地转着,嘴角紧抿。
“还你。”
叶景行轻笑一声,手指一弹,那个纸团就轻巧地落在舒云宜怀中。
舒云宜狐疑地看着他莫名转晴的好心情,一头雾水。
“你不忙吗?”舒云宜重新藏起纸团,警惕的问着,一副要赶人的模样。
叶景行见她吃了药,耸了耸肩,起身离去。
舒云宜见人走远了,这才小心打开纸张,露出里面凌乱的痕迹。
“不应该啊,我之前见过他吗?”
她喃喃自语。
她这几日把前世的事情仔细回忆了一遍,却没有想起到底何时见过剑南王世子。
若是没见过,他为何来救她。
还跑到戒备森严的温家内宅里。
她皱着脸,百思不得其解。
“世子。”叶夜从外面匆匆而来,神情严肃,“太子的黑衣卫突然包围了安置水淼的院子。”
“魏莱带话,请您和三娘子过去。”
叶景行脸上笑容逐渐消失。
“他们怎么会知道水淼在哪?”
叶夜摇摇头:“水淼是我亲自安置在京郊别院的。”
叶景行半敛着眉,眉眼平静:“看来太子是真的没办法了。”
以一换一,这种鱼死网破的办法可不是一个冷静的人能做出来的。
“黄羌都交代了吗?”他扭头,平静地问道。
“差不多了,反反复复询问过了。”叶夜从怀中拿出一叠供词。
叶景行接过去随意翻看了几眼,冷笑一声:“太子倒是能人,怪不得一定要带回黄羌。”
“把人带上,去别院。”
他冷冷说道:“就算死,也要死在我们自己手中。”
叶夜满身煞气地应下。
“对了,你们有没有看到水淼啊,是不是你们把他藏起来了啊。”
出门前,玄子苓捂着嘴小声地问着。
“他身上的毒还没解呢,三娘子问了我好几次呢。”
他皱着脸,忧心忡忡地说着。
叶景行坐在马上,墨色瞳孔收着一点光,深沉而平静。
“嗯,我让人带他出去玩了,晚上便回来。”
他低声说道。
玄子苓脸色一喜,连连点头。
两人策马而去,瞬间消失在麻生街的尽头。
京郊别院是叶夜特意买下来院子,挂在别人名下,按理太子应该是查不到的。
但叶夜一到别院门口,就看到低着头畏畏缩缩地人牙子瞬间明白怎么回事了。
院子是他亲自出面买的,和他打交道的正是这位人牙子。
京都毕竟是天子脚下,太子为主东宫,查一个别院还是简单的。
人牙子一见他就躲到黑衣卫身后,头也不敢抬起来。
叶夜满眼含煞,扫了他一眼便让他如履薄冰,双腿颤抖,差点跪在地上。
“舒云宜呢?”他环顾一周,皱眉问道。
“还在昏迷,给你太过来吗?”叶景行嘲笑着。
“世子好大的本事,罪犯的孙子也敢藏起来。”
魏莱被他的态度气个仰到,岔开话题,忍不住冷笑着,挥了挥手。
手下的士兵立马提溜出一个小孩。
正是一脸惊恐的水淼。
叶景行身边只有一个叶夜,态度倒是有恃无恐。。
他慢悠悠地走进黑衣卫的包围圈,见状只是笑了笑:“我一时善心,随手捡的一个小孩,我哪知道是谁的孩子。”
散漫的态度完全没有把衣卫放在眼里。
“倒是将军气势汹汹地拿着一个小孩质问我,是否失了礼数。”
“一派胡言。”魏莱冷笑,“可是有人看到你这个属下带着这个小孩进入这个院子。”
那个人牙子被人推了出来。
这一会,他才觉得大事不妙,整个人瘫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你看到的吗?”叶景行垂眸看着他。
人牙子颤巍巍地低着头,不敢说话。
“快说。”魏莱长剑出鞘,指着那个人牙子。
“威逼利诱可不好。”叶景行笑,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小刀。
他笑了笑,眉眼倒是多了份温柔之色:“不急,你仔细想想,可是我身边这位。”
人牙子牙齿打颤,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就被叶夜冰冷的脸色吓得直闭眼。
“我,我,我不……”
长剑蹭得一声架在他脖子上。
他吓得自己趴软在地上。
“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我可要走了。”叶景行转着小刀,漫不经心地说道。
“草药案可没有着落,我可不能辜负太傅的期望。”
他笑,散漫的眼神落在魏莱身上,嘴角带笑,可眼底却是嘲讽。
“那我就把这个小孩杀了。”魏莱的剑移到水淼身上。
叶景行平静地看着他,没有丝毫动作。
水淼吓得脸色苍白,只是低着头,没有说话。
“你认识他吗?”魏莱低头问道,“只要你说认识,我就不杀你了。”
叶景行的视线落在小孩身上。
无情又冷漠,好似面前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只是一堆血肉稻草。
水淼咽了咽口水,盯着脚下的影子,肉眼可见地在发抖,可还是细声细气地说道:“不认识。”
“你!”魏莱暴怒,“既然不认识,那你便去地下陪你的爷爷去。”
长剑挥下时,只听到啊的一声。
假山后被推出一人,紧接着跑出一个小人,对着桎梏着水淼的手就是一口咬下。
倒地的人正是舒云柳,出来的小人便是陈黄。
陈黄咬了半天没动静,不由白了脸。
“滚开。”被咬手的人粗声喊道,右手一挥,竟然直接把陈黄甩到柱子上。
叶景行移开视线,无奈说道:“三娘子找你许久了。”
他缓步上前,慢慢走到陈黄面前,把吐了一口血的人轻轻松松地抱在怀里。
陈黄紧紧拽着他的袖子,大声喊道:“都是这个坏女人。”
他掏出一条手帕,细心地擦着他唇边的血迹。
“还说你们没关系。”魏莱见状冷笑。
叶景行的视线落在舒云柳身上,双眸如珠,漆黑似夜。
舒云柳大热天生生打了一个寒颤。
“我救的人,自然与我有关,只是我又不知他到底是何许人,病人之病,忧人之忧,任谁见了一个身受重伤的小孩都会怜惜几分。”
他抱着陈黄,无奈笑说道。
“要杀便杀,我可要把人送回去了。”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陈黄瞪大眼睛,正要回头,却被叶景行牢牢按住。
“你整日乱跑,下次让哑叔把你关起来。”他穿过黑衣卫,淡淡地威胁着。
陈黄见状,只能乖乖窝在他怀里。
魏莱举着剑,气得双眼通红。
“你不是说她们很看重那个小孩吗?”他瞪着舒云柳,厉声质问着。
舒云柳也被他恶如厉鬼的模样吓住,连忙忍痛爬到一旁。
“我上次看到舒云宜亲自给他煎药送药的,玄明堂这么多人,若是没有特殊意义,为何如此谨慎。”
她嘶声力竭地喊着,唯恐被人一剑杀了。
若不是无意偷听到侯爷和夫人的对话,知道舒家要完了,她才不会主动和这个厉鬼一般的将军合作。
魏莱捏着剑,气得紧咬牙齿。
“将军。”拎着水淼的士兵低声喊道。
“给我杀了。”他冷冷说道。
“让人准备去劫……”
“啊!”
舒云柳偷偷提着裙摆要跑,走到门口突然尖叫一声,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gu903();只见她面前是一团烂泥一般的人,一双眼不甘心地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