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他先是皱了皱眉,后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神色,站在那个奄奄一息的孕妇前面。
孕妇身形单薄,一条棉被下只剩下一个高高隆起的肚子,底下的被褥已经被鲜血染出暗红的灰败之色。
触目惊心。
舒云宜早已把自己的头发全都收进一个白色的小帽中,双手套着一双泛着黄色的羊肠手套,身上也套了一件古怪的贴身蓑衣。
“我给她灌了麻沸散,你去按住她的手,小凳上有几条参须,若是她扛不住就给她吃下去。”
舒云宜脸色严肃,眉宇平直,一张小脸崩得紧紧的。
“你撑住。”舒云宜趴在床边和那个孕妇说道,“想想外面的孩子。”
孕妇满脸冷汗,鬓角粘着湿哒哒的碎发,挣扎地睁开眼,看着不知何时躲在门口张望的小男孩。
“没事的,孩子拖太久了会窒息的。”舒云宜手中的薄刃小刀闪着微光。
她深吸一口气,冷静说道:“我是玄明堂的大夫,我四岁学医,已有十年,你信我。”
孕妇紧紧握住叶离情的手,艰难地眨眨眼。
叶离情扭头看向舒云宜,只见她睁大眼睛,睫毛微颤,跳跃的烛光下,她眸中却好似有一团火在燃烧。
他莫名心跳加快一下。
烛火噼啪直响,叶夜提溜着稳婆站在门口张望着,最后让人在院中呆着不许动。
天光微亮,鸡鸣响起,凌晨日光挣脱群山的瞬间,传来一丝婴儿微弱的哭声。
叶离情一双手被捏得通红,看着那个浑身青紫的婴儿,不由松了一口气。
“她晕了。”
她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极为沙哑。
“没事,太累了。”舒云宜动作麻利地把小孩搽干净,包起来,放在孕妇边上。
紧接着,她把了把孕妇的脉,从医药箱里拿出一个白色瓷瓶,捏开孕妇的嘴倒进嘴里。
“这是什么?”叶离情站在她一旁问着。
“我根据一个古方做的养气药,有奇效,就是价格贵了点。”她眯眼笑,如释重负,脸颊上满是汗水,狼狈不堪。
“我没有钱。”小男孩爬到她脚边,抱着她大腿,小声又害怕地问道。
舒云宜用手肘揉了揉他脑袋:“没事,你是个好孩子,以后要保护妹妹和娘亲,知道吗。”
小男孩坚定地点点头。
“我会把糖给她吃的。”他露出手心里黏答答的糖,认真说道。
“去找床干净的被褥来。”舒云宜笑,无奈又心酸。
小男孩乖巧地去柜子里拖着一床被子来,叶夜看不下去,直接连人带被子提了起来。
“啊,你怎么来了?”舒云宜惊讶。
“我昨……”
“大概是早上太久没见我们回来,让他来找我们了。”叶离情懒懒散散地开口说着。
叶夜到嘴的话咽了下去,最后只能小鸡啄米般点头。
“叶夜力气大,收拾的事情就交给他吧,你一夜未睡,去休息吧。”她话锋一转,态度坚定地说着。
“对对,我就喜欢干粗活。”叶夜极为上道,紧跟着点点头。
舒云宜也是困极,一放松下来就直打哈欠,重点在孕妇身上交代几句,就被叶离情拉走回玄明堂。
叶夜见人走后直叹气,任劳任怨地把屋子收拾干净。
临走前把吓得一声不吭的男人解绑,狞笑着晃了晃手中的小刀:“打女人小孩,按军规可是……”
小刀噌的一声插/在地面上,入骨三分。
男人脸色倏地白了。
“剑南军。”
一个穿着村民衣服的矮小男人眯了眯眼,看着扬长而去的人,又扫了一眼趴地不起的男人,饶有兴趣地说着。
第16章医馆闹事骇众人
玄明堂的生意借着这块风水宝地,越来越红火,隐隐有赶上回春堂的架势。
叶夜以每月八贯银钱的工钱留下来抗草药包。
这些日子叶离情有些忙,整日一大早就出去,大晚上才回来。
舒云宜本想说他两句,奈何叶夜不仅把自己的事情干了,还把叶离情的事情也一并包揽了,可谓是领着一分钱,干着两样活,勤勤恳恳,认认真真。
这种情况下,舒云宜也说不得什么,倒是转身嘟囔着:“两人年纪倒是还不错……还算般配……”
背后的叶夜听得毛骨悚然,惊恐万分。
仲夏天艳阳高照,足以把人热得浑身发软,医馆的生意却还是人来人往。
舒云宜坐在大堂内就诊时,只听到门口传来一阵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其中还掺杂着男人的哭喊声。
她还未回神,就看到门口站了不少人,一个披麻戴孝的男人跪在玄明堂的石阶上,哭得撕心裂肺。
他身后抬了一个担架,上面盖着白布,露出一双粗糙的脚。
舒云宜脸色微变。
玄子苓站在门口,眉头皱得紧:“为何在玄明堂前哭诉。”
那男人抬头露出一双通红的眼。
“你们害死我婆娘,给我婆娘肚子开了一个洞,呜呜,我婆娘死了,我小孩也死了,可怜我还没睁眼的闺女啊。”
担架上的白布被掀了下来,露出一张青白的女子面孔。
正是五日前,舒云宜深夜去救的那名孕妇。
舒云宜推开人群,看着担架上睁着眼的人,正准备伸手去把脉,就被人砰得一声撞到。
“别碰我婆娘。”
玄明堂的人脸色大变,哑叔连忙上前扶起舒云宜,打着手势,焦急地看着她。
“我没事。”舒云宜捂着重重磕在地上的胳膊,低声说道。
人群中议论纷纷,所有人都看着舒云宜。
“就是你用妖术害死我婆娘的,现在又来假惺惺。”男人怒叱着。
“一个小姑娘家家做什么大夫,平白误了别人性命。”
“就是,年纪还这么小,学医有没有一年啊。”
“女大夫就是不行的,城东王大夫家不就是没男人就交给自己的女儿吗,啧啧。”
“瞧瞧这细皮嫩肉的,做什么不好。”
人群中传来哄笑。
舒云宜气得脸色通红,拳头紧捏。
“听说她就是被赶出家门的舒家三娘子呢。”
“就是她啊,要是我家女儿能嫁进温家,就是做妾也好啊。”
“就是就是,那可是温家啊。”
“胡说什么,都给我滚。”玄子苓听着人群中窸窸窣窣的声音,气得拎起门口的木棍就要赶人。
“呦呦,你瞧瞧,男未婚女未嫁。”
有人故意发出唏嘘声。
舒云宜双手微微颤抖,黝黑的眼睛瞪着面前说着风凉话的人,眉目似绷紧的弓弦,蓄势待发,深刻凌厉。
“闭嘴,自己无能便想揣测所有人。”她厉声说道,娇艳的容颜在正午刺眼的日光中熠熠生光。
“女子为何不能从医,十年前医仙游丹心悬壶济世,游走战场救了多少人,而你们现在逞口舌之快就简简单单抹杀女子功绩。”
“玄明堂堂堂正正开门救人,我学医十年,为何要受你这等小人污蔑。”
“她是她,你是你,你这等小娘子本就该安心嫁人。”
人群中有人冷笑质疑。
“你都被你治死了,还有什么脸开药堂。”
“我走之前这个夫人已经气息平稳,孩子也平安落地。”
她低着看着担架上脸色青白的妇人,紧抿着唇,坚定地反驳着。
“我的秀儿啊,明明是这个庸医把你治死了,可她现在不承认,可怜了我刚出世的丫头啊。”
男子趴在女人身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看看,这么一大条疤,人哪里会活。”他掀起女子的衣裳,露出肚子上泛着红血丝的伤疤。
人越来越多地涌了上来,他们看到那条还未愈合的伤疤发出阵阵惊呼。
“这等开膛破腹的手段,你这个女人好狠的心啊。”
“狐妖都是这样杀人的啊。”
“这人细皮嫩肉的,倒是有点凶。”有人趁着胡乱要去摸舒云宜的脸。
舒云宜气急,抢过玄子苓手中的木棍就要去敲面前污言秽语的人。
那人被打的哇哇直叫,激起血性,反手就要去打舒云宜。
人群哗然,不知是谁动了手,瞬间乱成一片。
那人不停伸手要去摸舒云宜,只是还未碰到,就听见一声急促的尖叫。
混乱中一双修长白皙的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腕,微微一动,那人身形一扭,直接摔倒在地。
舒云宜拿着木棍呆呆地看着面前之人,没多久一顶白色帷帐就盖在她头上。
“这么晒的天,出来做什么。”
透白帷帐前,叶离情懒懒散散的声音响起。
微热的手指轻轻擦过她的指尖,那根木棍转眼落在她手中。
“进去。”
他把人反手送进屋内,捏着那根目光,居高临下看着面前倒地不起的人。
狠狠一棍砸下。
一声刺耳的尖叫划破人群。
所有人都停下动作。
只见那人抱着一只手疼得在地上打滚。
“别吵了。”叶离情顺手用木棍把他的嘴堵住。
“污言秽语,不敬妇人,大尧律仗责十。”
叶离情抬眉,扫了眼人群,不经意间落在其中几个混子身上,笑脸盈盈,温柔可亲。
“聚众斗殴,仗责三十。”
有人打了个哆嗦,壮着胆子质问道:“你不是也打人了吗。”
“我哪里打人,我不过是阻止你们这群混混欺负好人而已。”她站在阴影处,漫不经心地开口说着。
玄明堂里的小药童格外机智,丢了药槌,哇的一声哭起来,其他几个小人儿也紧跟着哭起来,哭声此起彼伏格外热闹。
“你看,我是助人为乐,你们是助纣为虐。”
简直把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练到了极致。
“还有你,阵仗这么大,之前打你家娘子和孩子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心软,现在倒是哭得惨。”
叶离情抛着手中已然成型的笛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接着,轻描淡写地笑着,神情倒是颇为温柔。
男人是见过这人冷下脸的嗜血模样,她越笑越觉得肝胆俱裂,低着头,吓得抱住尸体瑟瑟发抖。
“哭有什么用,既然死了人那便报官吧。”
她一把借住笛子,青笛素手,轻巧地握在手中,善解人意地笑说着。
“叶夜,让人把尸体抬到阴凉处。”
身材高大的叶夜出现在人群中,怒目而视,人群一哄而散,只剩下几个人在角落里张望着。
男人看着居高临下看着他的人,双腿发软。
“孬种。”他一把把人掀开,直接连人带担架抬起来,安安稳稳送到角落里。
舒云宜站在门口,抬头看着走进来的叶离情。
“这些事情下次让玄子苓解决,一个男人还要躲在女人后面吗?”
玄子苓惭愧地低下头。
“是我自己要出去的。”舒云宜低声说道。
“你刚才打人不是挺凶的嘛?”叶离情抱胸,低头看着她。
舒云宜斗笠下的脸瞬间红了起来。
“你知不知道刺猬。”叶离情慢悠悠地开口问道。
舒云宜点点头。
“可以入药……”
“明明极为柔软,可在外面总是竖起尖刺。”叶离情漫不经心地说着。
舒云宜透过那层薄薄的白纱,愣愣地看着她。
“三娘子这双手可不适合拿着棍子去打人。”
第17章开堂前夕诸事生
陈三当日闹得动静很大,又惊动了官府,事情很快就传遍了京都,玄明堂的生意一下子就差了下来。
官府那边立了案却没有立刻开堂,而是选择择日审理。
莫名的延期,让夏日显得越发焦躁。
无事可做的舒云宜只好坐在廊檐下捡着草药,眉宇间透出一点焦虑。
一向爱财如命的玄子苓捧着算盘倒是冷静许多。
“没事的,你都给人喂了你那个起死回生药了,怎么会死,一定是那个男人的问题。”
他信誓旦旦地说着。
舒云宜坐在屋檐下又一下没一下地磨着紫苏叶,没好气说道:“什么起死回生,胡说八道。”
“我可没胡说。”玄子苓来劲了。
“你这两个药好厉害的,之前那个手都断了的人,回春堂都救不了了,你给他喝了一点那个药,竟然缓过来了。”
“没这么厉害,是那个男人求生欲望强烈,药里面都是名贵草药,补气和活血用的,各有各的用处。”
舒云宜又认真解释了一句。
“不是我调配的,老师给的素问八卷中的一个偏方,我改良了一下而已。”
玄子苓挥挥手:“反正就是厉害,说起来那个第九卷找到了吗?”
“没有,老师之前就是特意去的白鹿学院,但是阴阳先生也不知道第九卷去了哪里。”
说起这事,舒云宜又有些丧气,有气无力地磨着药槌。
“你的药可以让断手短脚的人活下来。”靠在栏杆上磨手中笛子的叶离情抬眉问道。
“没错!”玄子苓比她还激动地说着,“之前那个人和屠夫打架整个手臂都被砍断了,血流得止不住,回春堂里的老神医都没办法,那人的娘子没办法求到我们这边来了。”
他手中的算盘哗啦啦地响着,脸色绯红。
“三娘子没有让人把他的伤口烧了,反而是用银针把伤口里的经脉缝起来,然后给他抹上药,最后给他喂了那瓶药,当天晚上,那个人就退烧了。”
舒云宜被他夸张的神情弄得脸色一红,咳嗽一声说道:“没这么厉害,别瞎说了。”
“那断了的手可以接回去吗?”叶离情站直身子,笑意敛下,浅色的眸子在日光下深沉阴暗。
“按理是可以的,只是我从未试过。”舒云宜停下碾药的手,皱着脸。
“人的手若是刚掉下来时候,血脉还在流通,及时把经脉缝起来,再仔细护理,虽然不能和平日里一样,但日常生活应该没问题。”
“但我不曾试过,不知书上说的是真是假。”她叹了一口气。
“应该是真的。”叶离情重新靠回栏杆上,“医仙游丹心曾在战场上用这个办法救过无数人。”
舒云宜眼神一亮。
“真的吗,那些人最后都活下来了吗?”
她激动地放下手中的药槌,不由靠近叶离情,眼睛闪闪发光。
“一半多吧,医仙说这种大型伤口都有一定的死亡几率,若无发炎定能平安活下,但伤口一旦发炎,能活下来的人十无三四。”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