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知微小声惊叫了一声,感受到他暖融融的体温之后,又忍不住往他怀里面贴近了几分,抓着他的衣襟问他:“你在外面怎么也不敲下窗户。”
怀里的姑娘软软的,抱起来就像是羽毛一样轻盈,司矍紧了紧手臂,几步走到床前,将她塞进被窝里面说道:“等公主等得再久,卑职也甘之如饴。”
傅知微听他这么一说可得意了,又想到了自己要做的正经事,赶忙将青年拦在床榻下,不让他上床。
“你等一下。”她说着,在被子里面掏了掏。
司矍听话地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被他这么盯着,傅知微有些紧张,掏了半天也没有掏出个什么东西,有些急了:“不成不成,你这样看着我我办不好事,你转过去。”
她在床榻上指挥着。
司矍闻言乖乖地背过身去。
摸了半天,傅知微终于摸到自己给他准备的礼物了,掏出来神神秘秘地说:“好了,你转过来吧。”
青年闻言转过头,看见公主手里面拿着一个木匣子。
夜里黑糊糊的,看得不是很真切,傅知微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问题,又指挥着他将他送给她的夜明珠从箱子里面翻了出来。
借着夜明珠的微光,司矍终于看清了傅知微手上的东西。
木匣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把雕刻精美的匕首,刀刃锋利,在夜里面反射着清亮凌厉的寒芒。紧靠着匕首的,是一个湛蓝色的香囊。
司矍心神微动,不可置信地看着公主狡黠的眼睛:“这……”
她眨了下眼睛,笑盈盈地说:“生辰快乐。”
末了,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你给我送了这么多东西,我发觉我还没有送你什么呢?”
“难道你以为我没事要拉着你上街玩给你买花吗,呆子?”
原来是这样啊……
时间过了这么久,他早就忘记今日是自己的生辰了。
今日公主带给他的惊喜太多了,司矍眼里面盈上一层雾气,喉头有些哽咽,他勉强压抑住胸中翻滚的异动,可是微微颤动的指尖,流露了他此时激动的情绪。
从东升巷到护军营,他身边唯一的亲人便只有林老九,林老九走了之后,再没有人过问过他的生日,也没有人记着他的喜好。
林老九刚走的时候,他失落了一阵子,这个宛如他父亲的男子向来对他严格,日日鸡鸣未响就督促他起床,给他布置严苛的作业,教习他箭术和剑法,他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因而从来未有过怨言。
可是最后这个唯一对自己好的人也悄无声息地走了。
那时候他曾经想过,林老九是因为自己不够听话才会走得这样彻底吗?
在街头流浪的那几年,他从来不会自己挑起事端,麻烦仍旧会自己找上门来,街头的地痞流氓看着他年纪小常常欺负他,林老九虽然教过他武功,可那时他只是个九岁的孩子,根本打不过那些五大三粗的成年男子。
后来他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也就觉得没有什么不妥。
直到他被公主带入宫中。
日子日复一日单调重复,他唯一的念想便是偶尔在御花园或者皇宫的某个地方遥遥望见长乐公主一眼。
他不能抗拒这样的美好,不能抗拒那个九岁的小女孩软软躺在他的臂弯中,哭着闹着要带他回家。
只是因为,那样明媚的笑容,是他灰暗惨淡人生的一缕光,刺破云雾和黑暗,他希望那样无忧无虑的笑容,能够一直在小姑娘的脸上。
他双手有些抖,眼角带着一抹水渍,隐匿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如若珍宝地接过那个木匣子。
傅知微轻轻咳了咳,小声说:“这个香囊有些不好看,你不要嫌弃。”
怎么会嫌弃呢。
司矍拎起香囊,用指腹去摩梭,他想要开口,喉咙里面若哽着一个鸡蛋,涩涩的,等他出口时,才发现他的嗓音沙哑得不像话:“我很喜欢。”
“这就是公主学绣活的原因吗?”
傅知微听他的语气快要哭了一样,忙拉着他的手说:“多学点东西准是没错的,你对我这么好,我这样还远远不够呢。”
她凑过去亲了下他的脸颊,声音软软的:“你不要太感动啦。”
司矍反握住她的手,控制不住地跪倒在床上,将她抱在怀中,声音喑哑:“我真的很喜欢。”
很喜欢很喜欢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红包照发,攒人品(5月8号前)
强烈推荐各位小可爱去听——川byS.E.N.S
这首歌,感觉和这章好契合
川流不息的人潮,灯火照回廊,梨花映明月
侍卫大人牵着他的小公主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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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后悔
天气入夏后渐渐热了起来,皇上带着一众妃嫔,若干文武重臣驾临玉麟山庄避暑。
玉麟山庄内含太邺池,琼华池,交泰池。池边栽种垂柳,池内密密叠叠长着蒲柳,茭白和荷花。荷叶接天连碧,将虹状的白玉拱桥掩映其间,又有层叠的亭台叠榭,坛阁飞栏在池内横跨交错,星罗棋布于其间,池面辽阔,望之恢弘。
傅知微住的宫殿名为琼花苑,毗邻琼华池,从殿内的窗户望出去,能够看见池里面凫雁扑棱着凫水,亭亭如盖的荷叶,间或娇艳欲滴的荷花露出尖尖的粉红色头角,将开未开,正当韶华之际。
已是五月中旬,今年的夏日热得突兀,父皇提前携众臣来到避暑山庄避暑。
从琼花苑向前走数百米,过几道回廊拱门,便是沈皖住的太芳殿,临着一片树林而设,夏日望去树林碧波翻涌。而早在此前傅知微已经同谢升平递了书信,听闻她也在前来避暑的官员之内,便相约了时间在玉麟山庄见上一面,正好也能将她介绍给沈皖认识。
皇上所住的宫殿在太邺池,护军营带出来的侍卫均是在太邺池附近的宫殿休憩。太邺池里琼华池不算太远,但也需得走些路程,傅知微偶尔得了空便提着夏日备好的消暑食盒去讨父皇的欢心,也偷偷借此机会给司矍开个小灶。
虽然是打着避暑的由头,但是这几日皇上仍旧是逮着若干众臣商议政事,谢升平脱不开身,那日同她见了一面后,说等皇上将那些未处理完的政事处理好,放他们这些官员假之后,再去见沈皖。
避暑山庄的日子也是无趣,除了那些常规的水军争夺标旗比赛,还有便是夜里太邺池的戏剧表演。戏台子上锣鼓齐鸣,火光辉煌,皇上和诸臣妃嫔坐于游船上,戏子身着华服,立于驾在水面的朱红色楼阁上,吊着戏腔子上演一出出好戏。
想见的人难见着,不想见的人她倒是碰见过几次。
皇上本就是宽厚仁善之人,爱民如子,秦翊之此人,在天泽国数年表面功夫做到了极致,为人谦逊温润,皇上怜惜他从小被质押在天泽国,处境如履薄冰,为示两国之交好,便也邀请他去山庄避暑。
傅知微好几次走在去寻沈皖或者司矍的路上,都同这人狭路相逢,坏了她几日的好心情。
傅行得了机会就往沈皖的太芳殿跑,她偶尔去太芳殿的时候,便见着这两人一人抱着一狗,沈皖坐在石凳上悠闲自得地啃着刚刚上市的西瓜,傅行忙前忙后给她端茶递水,揉肩捏颈,把狗腿二字发挥到了极致。
就连沈皖的狗在傅行的狗面前也是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样子。
这两人常常拌嘴争执,傅行每次都是不知好歹地挑起事端,争执到最后又觍着脸好言好语去哄沈皖,一口一个姑奶奶叫着,一来二去,她坐在这两人中间,总觉得自己似乎有些碍眼,比天上的日头发的光还要刺眼上许多。
一日,傅知微瞒着湘云,无事偷偷寻了条小舟,一人慢悠悠划到荷花池中央,找个桥洞躲在阴影里面捧着本小书寻清静。
桥洞下面是恰到好处的阴凉,遮蔽了毒辣的日头,外面萦绕着亭亭玉立的荷叶,偶有初绽的荷花舒展淡粉色的花瓣,清风送爽,送来点点荷香。
傅知微魇足地叹了口气,将书本放置在脸上遮住了所剩不多的日光,懒洋洋躺在小舟上面小憩。
此时正是正午,大臣和妃嫔大都在各自殿内歇下,不会随意外出游玩。避暑山庄静悄悄的,惟于有躁动的蝉鸣铺天盖地袭来,她一人在这里当真是得了数不尽的清静自在。
这般神仙日子,是她之前在太子府想也不敢想的。
池面传来船桨划动的水声。
傅知微将书本从面上拉下,赶忙坐起来,理理衣冠,免得让人看到长乐公主如此不端庄温婉的一面。
她眯了眯眼,适应外面的光线后,便看见秦翊之也是划着一艘小船朝着这边驶来。
傅知微心里面淬了一声,只觉得今日真的晦气,并不想多理会他。
可秦翊之显然不这样想。
他将小舟划到她身旁,温声搭讪道:“长乐公主为何一人到这桥洞之下?”
每每看到他这副若无其事的翩翩公子哥模样,傅知微气就不打一处来,偏偏这人脸皮比城墙还要厚,次次都恬不知耻地凑到她跟前。
她懒得与他做表面功夫,阴阳怪气回道:“自然是为着躲狗,哪知道这狗嗅觉好得很,咬人也咬得紧,去哪里也要跟着。”
“秦公子,狗咬了本宫一口,本宫定是不能自掉身价咬回去,你说本宫应该怎么办?”
秦翊之面不改色地接话:“公主所言有一不对之处,狗虽是畜生,可也忠心得很,既然这狗如此喜欢公主,为何不将其收为己用,一举两得,岂不甚好?”
傅知微被他不要脸的程度给震惊到了。
上辈子他同她纠缠不清,这辈子她没有抓到他图谋不轨的证据,也见他乖顺许多,因而暂时懒得理会收拾他,这已经是仁至义尽,没想到他如此不识大体,得寸进尺,三番五次贴上来。
她黑了脸,不再同他拐着弯说话,冷冷说道:“秦公子,这几日下来,本宫本以为你清楚,本宫并不喜欢你。”
“本宫甚至是厌恶你,请你自重。”
秦翊之笑容僵硬了一秒,复而又恢复如初那副不食烟火的谪仙模样。
“翊之并不明白,公主何出此言?”
“你我身份如隔天堑,秦公子接近本宫,意图为何?”
身份、身份。
秦翊之捏紧了拳头,压下眼中的疯狂和酸涩,喉头发哽,强作镇静:“翊之自是仰慕长乐公主,别无二心。”
“仰慕?”她反唇讥笑道,“常言道人心难测,秦公子此举,怕是居心叵测,本宫不敢听信你的一面之词。”
“桥归桥,路归路,我们不若各居一方天地,互不相扰,放过彼此。”傅知微眸色愈发冰冷,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里面挤出来一样。
她忆起上辈子自己先是被他屡屡拒绝,又是被弃之若废子,当真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看着他此时的神色,心里面有了几分快意。
原来把人玩弄于掌心,践踏他人的真心,竟然也是如此畅快的一件事情。
那些她曾经受过的,为什么不能够让他也受一次呢?
“家国面前,岂容儿女情长?”
这才是公平。
秦翊之震惊地看着她,大惊失色,神色骇然,终于揭下了往日温润如玉的面具。
这句话他曾经说过。
那是上辈子,他拒绝她的话。
重生之事,本就非比寻常,若从别人嘴中听到,他定然不屑一顾,可是如今自己亲身经历之后,他不得不信。
他不是没有想过杳杳是否也跟自己一样重生,也害怕惶恐如何面对她,可在没有证据之前,他心里面也存着侥幸,以为这辈子是老天爷垂怜,给他的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怪不得。
他额头上青筋暴起,心脏若是被蚂蚁啃噬,又像是被利刃刺破,一刀一刀割着他的血肉,凌迟他的皮骨。
天知道这一世他再见到她的那一刻是多么欣喜,也没有人知道她被人挟持,从太子府消失的那一刻,他有多么害怕和后悔。
可如今,他又感觉到自己快要失去她了。
也许是已经失去她了。
怪不得他没能在御花园的桃树下等到她,这辈子她对他不假辞色,恶言相向,怪不得她看自己的眼神里不再含着羞怯和情谊。
——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厌恶。
这哪里是老天爷给他的机会,这分明是老天爷给他的惩罚。
他心神慌乱,攥紧拳头,手背青筋暴起,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皮肉之间,几点鲜红的血迹从拳心渗出。
秦翊之浑然不觉,只是咬了咬牙关,怔怔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千言万语涌向他唇边,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该说什么呢?
他想同她说对不起,想要问她过去那些年在太子府过得好吗,想要问她上辈子为何不辞而别,那个抱着她杀出重围的黑衣男子又究竟是谁。
想要同她道歉,祈求她的原谅,想要问她挟持她的人对她好吗。
想要问她,她恨他吗。
他明明知道有些问题的答案,可是还是想要听她说说话,哪怕她的话可能锥心刺骨,哪怕她的话比那些朝堂上看不惯他的老臣还要尖锐刻薄。
他想念她的声音,想念了数年,从她离开的那一刻,到闭眼,也仍旧想念着。
他如今不断想起那些她刚刚到太子府的时光,那时没有阴谋诡计,尔虞我诈,夜里她缩在他怀里面,手舞足蹈给他讲着今日的趣事,哪个丫鬟又做了什么蠢事,赤炎国的景色哪里同她的国土不一样,而她在府中多么想念他。
那样的日子,竟然未曾再有,在往后岁月里,成为了他穷极一生的奢望。
傅知微看着秦翊之眼里涌上水雾,他眼角猩红,浑身颤抖,几欲张口,却又颓丧地闭上。
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让他如此张皇失措。
她撇了撇嘴,厌倦同这人纠缠,正欲划走,却听到他哑着声音唤道:“杳杳……”
杳杳?
她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你如何得知我小字?”
闺中女子的小字,向来只有亲近的人才有资格知晓。
联想到这辈子秦翊之奇怪的举动,她冷笑一声,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失态的样子。
是了,她既然能够有机会重活一世,他能够重生,自然也并不奇怪。
今生他的举动,也说得通了。
如今这副模样又是做给谁看?
冤有头债有主,之前她念着这一世的秦翊之本是同上辈子的他不同,可没有想到他竟然也是重生的。
那么这一切都要简单许多。
gu903();秦翊之见她要走,一时失态,情急之下竟然也顾不得遮掩,开口便唤了她的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