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兰儿忙不迭点头,“您放心,兰儿定不辱命!”
一转眼已是三月底,难得萧易这日有空,苏媚倚在他身旁,看着水榭外碧波荡漾的湖水,对岸的桃林随风舞动,就像一大片燃烧的红云。
“东大街闹了个天翻地覆,皇上还要抓人砍人?”苏媚很是不解,“他真不怕激起民乱?”
“拉不下面子罢了,我知道他的想法,他拿权臣勋贵没办法,几个贱民他还办不了?”萧易鄙夷道,“十日后菜市口问斩,到时候更有的乱。”
苏媚打了个顿儿,问道:“那几个带头闹事的,是木里唐安排的人手吗?”
“有他的人,也有我的人,不过抄家伙和顺天府对着干的,都是天圣教的教徒。”
萧易眼神微眯,“那些人一点惧意都没有,意志之坚定,真让我感到意外……天圣教绝非乌合之众,他们比我想象得更强大。”
苏媚轻轻说:“还是尽量少用木里唐的人,当心尾大不掉。”
萧易长长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游廊一阵急促的脚步,善水喘吁吁跑到,“主子,徐公子求见,说事关人命,急得都差点跳脚了!”
苏媚不禁一笑,“上次他也这么说,这个人总是毛毛躁躁的,请他去小花厅,我过会子见他。”
“不是……”善水望着萧易,吞吞吐吐道,“徐公子是来见王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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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小花厅窗前是一株高大的银杏树,阳光把树荫送入室内,风动,树摇,地上的树影也跟着乱晃。
徐邦彦坐在窗下的阴影里,耷拉着脑袋,目光呆呆的,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蔫蔫的,没了往常的精神气。
伴着骨碌碌的车轮声,苏媚推着萧易进门,诧异地打量道:“你这是怎么了?”
徐邦彦如梦初醒般一激灵,立时从椅子上跳起来,搭眼一瞧四周没有旁人,开口就道:“晋王爷,我是来投奔你的!”
“本王不缺人,不、要。”萧易不为所动。
徐邦彦一听又要急,苏媚忙暗暗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顺便给他个台阶下,“你是代表你自己,还是徐家?”
“徐家!”徐邦彦不假思索道,“我今天来也是经过我父亲的同意。”
萧易讥笑道:“你父亲是皇上的心腹重臣,本王却不大待见徐家,你们之前也没少算计我,这个转变太突然了吧?”
徐邦彦先是露出几分赧然,随即一脸的愤恨,“谁也没想到当今既没担当,又没气度,只会耍心眼暗算人,如今我父亲的肠子都悔青了!唉,是这么回事。”
从徐邦彦的话中得知,承顺帝突然来到徐家探病,事先没有任何动静,一身便服,只带三五侍从,门房还以为是自家老爷的学生。
你说探病就探病吧,他还非要游览徐家的后园子。好巧不巧,王兰儿和徐苾恰在此时泛舟湖上,彼时徐邦彦一瞧见这场景直觉要糟。
果不其然,徐苾稀里糊涂落了水,徐邦彦离得最近,可硬是被承顺帝的侍从给挤到最外圈,眼睁睁看着承顺帝下水救起了自己小妹。
更可气的是,王兰儿一直大喊大叫,那大嗓门隔着院墙都能听得见,想瞒都没法瞒。
于是,为保全徐苾名声,承顺帝便顺理成章地提出收她入宫,过两日就有恩旨赐下。
徐邦彦气狠了,“我妹妹还不到十五岁啊,皇上就要收入宫中!说什么一进宫就嫔位,我呸,我徐家还没到卖女求荣的地步!”
萧易稍稍思索便明白过来,“你父亲一直称病不上朝,想必皇上起了疑心,这是逼着你家表明态度。”
“我也这么想的。”徐邦彦叹道,“按说徐王两家应同进退,齐心协力辅佐皇上才对。但那不是我的道理,良禽择木而栖,皇上不仁,就休要怪我家无义了!”
赤/裸/裸地表达对当今的不满,甚至带着隐晦的反义,这番话说得大胆至极,若是旁人听了定会相信徐邦彦的诚意,再不济也会小小的感动一把。
但萧易仍是一副拒之千里之外的模样,“你未免太傲慢了!”
此言一出,苏媚和徐邦彦都愣住了。
“这是晋王府,不是菜市场,你高兴了进来逛逛,不高兴了甩手就走?”萧易冷冷说道,“我不是没实权的落魄勋贵,我是手握三十万大军的晋王!你说一句投靠我,我就要喜不自胜地倒履相迎?一个徐家而已,有没有又有什么打紧。”
这个结果是徐邦彦没有预计到的,他猛地深吸几口气,耐着性子说:
“事到如今您也不必藏着掖着,徐家虽不是世家大族,然而在朝堂上说话还是有一定分量的。王爷有兵权不假,但在文臣中的威望还差了点,有我们相助,总归是件好事。”
萧易轻哼一声,眼中全是不屑,“在绝对武力面前,一切都是屁话!”
接二连三的冷嘲热讽,瞬间扑灭了徐邦彦一腔热情,火气噌地蹿上脑门子,差点儿就要跳脚大骂,然一想到进退两难的徐家,愁云惨淡的妹妹,那股火也发不出来了。
他像被抽去浑身力气般地瘫坐在椅中,白着嘴唇说:“王爷要如何才肯帮徐家一把。”
萧易一向看徐邦彦不顺眼,还要再讽刺几句,袖子却是一紧——原来是苏媚在后拉了他一下,于是嘲讽的话到嘴边便换了,“端看你们的诚意如何。”
一听有戏,徐邦彦瞬间活过来了,“王爷请吩咐!”
萧易目中亮光霍地一闪随即又恢复成淡漠的样子,“没有吩咐。”
这话没头没脑,徐邦彦彻底懵了,却见萧易端起了茶盏,只好起身告辞。
他两肩都塌了下去,垂着头,身影有些飘摇。
苏媚不忍心,同时也不明白萧易为何拒绝徐家,便把那日遇见王兰儿的事备细说明,掂掇着道:“可能是我挑拨的话起了作用,宫里想出这么个昏招,倒把徐家逼到咱们这头来了。”
萧易斜睨她一眼,语气中颇有点酸溜溜的味道,“这就开始替他说话了……”
“你喝醋了,这么酸!”苏媚推他一把,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我看徐家是真着急了,别看皇后是徐苾表姐,可进了宫,徐苾的命就被牢牢捏在皇后手里,徐家能乐意吗?”
“嗯,我相信徐家是诚心投靠我,但要挫一挫他们的气焰。”萧易轻笑道,“徐同和那个老匹夫,骑墙头的老手了,不给他点苦头吃吃,怎么能让他死心塌地为我卖命?”
“更何况在外人眼中,我还是个瘫王爷,一个瘫子又怎能当皇帝?”萧易立起身,在屋子中间一步一步缓慢挪动着脚步,“谁知道那帮人是不是打算用我压制住皇上,然后另立幼主!”
这点苏媚从未想到过,闻言也是一惊,急急道:“我想简单了,咱们还是远着点徐家的好。”
“无妨,若我那么容易别人拿捏利用,根本活不到今日。”萧易安抚似地摩挲着她的乌发,“且等初一上朝时看看徐同和作何反应……”
四月初一,按例是大朝的日子,文武百官都要上朝议事,徐同和也销了病假,装作大病初愈的样子颤巍巍站在文臣之首。
承顺帝冷眼瞧了瞧他,嘴角浮现一丝得意的笑。
工部和户部因修河堤费用问题打了一场嘴仗,最终也没吵出个结果,承顺帝说了句“再议”,就准备散朝了。
却在此时,一个年轻的御史从人群中跃出,掷地有声道:“皇上,臣有本启奏。”
承顺帝又坐了回来,漫不经心说:“讲。”
“因废太子流言,秋后问斩一百三十四人,臣认为刑罚过重,有悖我朝律法,明显是桩冤假错案,请皇上责令三司重审,量罪入刑!”
承顺帝脸立时就阴云密布,他恍惚记得这人,卢斌,原是翰林院的编修,前阵子调入都察院做个了小御史,这是打算一鸣惊人吗?
“这些个刁民以讹传讹,官府几次告诫犹不悔改,煽动民众闹事,都要造反了,朕没诛他们九族就算额外开恩。”承顺帝面冷如冰,态度非常的明确,“没有再审的必要!”
卢斌似乎没瞧见皇上的脸色,仍旧不依不饶道:“也许有居心叵测的,但绝非所有人都是造反的贼子,大部分只是好奇议论几句而已。更有甚者,因见官府抓人抓得凶,恶意诽谤,诬告陷害的也不在少数。”
“照此说来,朕就是个无道昏君?”承顺帝猛一拍龙案,怒喝道,“谣言都传疯了,再不加严惩何时才能平息?那些刁民讲理讲得通吗?只有让他们见见血,看得他们心惊肉跳魂飞魄散,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卢斌直挺挺跪在地上,梗着脖子道:“平息谣言不是这样的平息法,把真相告诉老百姓,一一反驳谣言的不可信,自然就会平息!而不是以暴制暴,皇上,一百多条人命,当心激起民变啊!”
民变二字乍然入耳,承顺帝怔楞了下,但马上断然否决,“真相就是废太子狼心狗肺刺杀先帝,这是先帝亲手定的案,绝无可能出错。民变……不过区区几百刁民,能闹出什么乱子?大不了都杀了!”
话音甫落,朝臣们一阵倒吸气,随即大殿陷入更深的死寂,谁也没有说话,静得让人难以忍受。
“皇上决计不可,那是您的子民,是国之根本!”卢斌率先打破沉默,以头叩地,砰砰有声,不多时额头就青紫一片,“臣恳请皇上重审废太子谋反案,还天下百姓一个真相!”
承顺帝心觉诧异,怎么扯来扯去,从几条贱命扯到重审废太子案了?
“朕说的话你没听到?”他提高声音,好像这样就能震慑住下头的官员,“还是你要抗旨?”
卢斌的声音更大,几乎是吼出来的,“臣恳请皇上重审废太子案,用真相平息谣言!”
承顺帝额上青筋霍霍地跳,气得手都开始哆嗦了,没耐心再与他纠缠,正要喝令内宦把他拖出去廷杖,然又有个朝臣跪下道:“臣附议!”
附议?附议你个鬼!承顺帝咬牙,一挥手,“拖出去!”
“臣附议。”
还有不识相的!承顺帝冷笑着看向殿内众人,心里已是动了杀机。
就在此时,萧易默不作声地瞥了同样沉默的徐同和一眼。
徐同和猛地明白过来,顿时浑身寒毛倒立,冷汗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他没有过多的犹豫,短暂的思索过后,他撩袍跪倒,眼一闭,说道:“臣附议,恳请皇上重审废太子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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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谁都知道徐同和是皇上的心腹重臣,所以当他跪下去的时候,殿内诡异地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盯着他,竖起耳朵生怕漏掉一个字。
徐同和的声音不大,却清楚地传到大殿每个角落。
承顺帝张大嘴,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徐同和不敢抬头,盯着眼前的方砖,一字一句说道:“卢御史所言乃是正理,皇上,流言猛于虎,悠悠众口,堵不如疏!不问青红皂白全部处以极刑乃是下下策,非但压制不住流言传播,反而会加剧恐慌的蔓延,更容易激起民乱,况且……”
他停顿片刻,还是说出了口,“皇上先前大力清算废太子旧党,民间就有谣言暗自皇上来位不正,依老臣之见,不如趁此机会彻查废太子案,厘清谣言,以正视听。”
承顺帝走下龙椅,踱着四方步来到徐同和面前,冷笑数声:“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对策?”
旁人都以为皇上指的是谣言一事,但是他二人,还有萧易都心知肚明,皇上说的是收徐苾入宫。
承顺帝声音阴冷,暗含着一股说不出的恨意,徐同和只觉后背又湿又凉,已是汗透重衣。
他不由自主偷窥一眼萧易,却见萧易饶有兴趣地正盯着他瞧,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徐同和遂一横心,重重咳了两声,叩头道:“老臣奏请皇上重审废太子案。”
话音刚落,呼啦啦又有七八个朝臣跪下,品阶有高有低,多是徐同和的故旧学生,口中齐齐呼道:“臣附议!”
“反了!你们要造反不成?”承顺帝紫涨着脸,气得五官都有点扭曲,“朕是皇帝,朕的话就是铁律!朕最后说一次,废太子谋反证据确凿无需再审,谁敢再提朕就要他的脑袋!”
一众臣工或站或立,皆是面面相觑,虽无人再言语,但跪着的没一个起身,用沉默来表示自己的坚持。
承顺帝咬着牙恶狠狠骂道,“好好好,看来你们都想做名垂青史的谏臣,朕成全你们。拖下去,廷杖五十!”
殿内的大臣们顿然脸色生变,这一通板子下去,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有臣子忍不住劝阻道:“皇上三思,君为臣纲,冒犯天颜的确是臣子们的不对,但朝廷政令上传下达还需要他们来办,如果都发落了,恐怕会耽误各部院的差事,还请皇上从轻处罚。”
承顺帝把火气压了又压,正要顺着台阶下来,却听萧易冷冷道:“臣弟查到萧庶人曾服用阿芙蓉,此物能令人产生幻觉,神智不清,甚至是疯癫发狂。”
承顺帝陡然变色,瞬时想到自己指使石若樱干的事,以为他要当众抖出来,一时心慌不已,转念一想,反正已派人暗杀石若樱,死无对证,萧易就是想指证自己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