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父母向来疼爱自己,也许这事稀里糊涂就蒙混过去了。
如是想着,她看见徐邦彦无声地笑了一下。
那笑容透着了然,还有一丝的无奈,他说:“我和你一起回苏家,你连个招呼都没打就跑了,不管你受多大的委屈,苏家长辈肯定会罚你,我帮你求求情。”
苏媚拒绝了,“我会好好和家里人解释,这个时候你就不要再跟着我乱跑,你家肯定也到处找你。燕儿,和车夫说一下,先送徐公子回府。”
徐邦彦犹豫好一阵,慢慢说道:“小媚,你对咱们的亲事怎么看?”
苏媚不答反问:“如果咱们没有定亲,你会对我如此在意吗?”
“你我已经定亲,这个假设根本不成立。”徐邦彦摇头道,“事情已然发生,再问‘如果’、‘假如’,有什么意义?”
苏媚低头不语,许久才长长吁口气,“有道理,我问的这个问题很傻。”
车厢内又恢复了寂静。
许是这样的环境让徐邦彦难以忍受,没到徐家门前他就跳下马车,临别时他说:“得知祖母给我定了你,我挺欢喜的。”
一个柳条编的蝈蝈笼子隔车窗扔进来,“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拿着玩吧。”
苏媚喊道:“别在意我了,把你全部心思放在学业上,秋闱一定要高中!”
徐邦彦没回头,轻轻摆了摆手。
风雨中,他的背影有些飘摇。
车帘垂下,马车调头向相反的方向驶去,很快消失在茫茫雨幕中,再也瞧不见。
折腾了这一大圈,到家已近酉时。
二门上的婆子小声说:“大小姐,大夫人和大老爷都被叫到上院,命您回来也即刻去。小心些,老奴看传话的人脸色不大好。”
苏媚暗叹,恐怕又要迎接另一场疾风暴雨了。
果然,一进上院她就觉得气氛紧张,打帘子的小丫鬟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祖母盘腿坐在大炕上,沉着脸一言不发,父亲母亲依次坐在下首官帽椅,父亲脸色尚可,母亲却是双眼通红,显见哭了一场。
苏媚的心微微一颤,一股子愧疚油然而生,二话不说立时跪在堂前。
苏老夫人猛一拍桌子,“看看你做的好事,你这是把徐家的脸面往地上踩!简直把徐家从上到下得罪完了,你想过你今后的处境没有?”
苏媚知道祖母在气头上,也不敢强辩,只低头默默承受着祖母的怒火。
“囡囡。”孟氏心疼地唤了一声,拭泪道,“老夫人,也不能全怪咱家孩子,若非王兰儿说些颠三倒四的糊涂话,囡囡也不会忘了礼数。”
苏老夫人叹道:“但凡有个出色的少年郎,几家后院能清净?咱家没有纳妾一说,可别家多得是!不过一个没名没份的表妹,你若连这点子心计手段也没有,往后在徐家,你的日子不好过。”
“那就不在徐家过日子。”苏媚抬起头,眼中映着煌煌烛光,像两团熊熊燃烧的火苗,“王兰儿能说出那番话,不是没脑子,就是仗着有人撑腰不把苏家放眼里。”
孟氏附和说:“按说王兰儿应该给囡囡赔不是才对,可媳妇听徐夫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反倒怪囡囡误会她侄女,小题大做坏了徐老夫人的寿宴。”
“遇事不能一味责怪别人,先要想想自身言行是否不妥。”苏老夫人望向苏媚,“这不像你平日里的做派,你不是不看场合使性子的人,说,是不是故意闹大?”
苏媚心头又是一颤,多了几分忐忑,喃喃道:“孙女没见过那样做作的人,一时气昏了头……”
眼见老夫人脸色愈加难看,孟氏急忙给丈夫使眼色。
苏尚清会意,“地上凉,先起来再说。囡囡,晌午用过饭没有?”
“没有。”苏媚不敢起身,眼泪却忍不住掉下来。
“你们两个,哼!”苏老夫人白了儿子一眼,到底心疼孙女饿了一天,“先用两块点心垫垫。我问你,一下午干什么去了?”
苏媚手一顿,片刻的功夫就做了决定。
“盘了间香料铺子,凑巧和晋王府谈着生意,我就去王府和采买的管事嬷嬷见了一面。”
她说完了,屋里静得一片死寂,只有雨点打在窗棂上的沙沙声。
“晋、晋王府?”苏尚清维持不住脸上的平静了,“你本事够大的!”
孟氏同样不敢相信,“半天就盘了间铺子?”
苏媚想得很清楚,以后她少不了出门,瞒是瞒不住的,还不如提前让他们心里有个底儿。
“看着合适就盘下来,银子花出去,心情也变好了。”苏媚笑嘻嘻道,“而且还赶上晋王府这桩大买卖,多好。”
苏老夫人冷冷道:“一点儿也不好,苏家不和王府做生意。”
苏媚不解:“为什么?”
“你父亲是文官,是清流,不结党,不交权贵,这是苏家立身的根本!”苏老夫人沉声道,“此事一旦传出去,没人管真相如何,只会说买卖是假,贿赂是真,是你父亲借机攀交晋王!”
苏媚心里拼命喊,就算是攀交又怎样?总比丢了性命强!
可她不敢说。
苏尚清温和道:“缺钱只管问你母亲要就好,我不同意你开铺子,干脆转手卖了吧。”
苏媚吞吞吐吐说:“不行的,已经和王府谈好,这个月就开始供货,还让我多调一味香。”
苏老夫人眼皮一抬,目光有些尖锐,“铺子的事先放一放,我和你父亲会处理。你一个月不许出院门,好好反省反省。”
苏媚大惊,一个月之后就是抄家之日,“祖母——”
“出去!”
婆母发了火,孟氏虽然心疼女儿,却不敢替她求情,只好眼睁睁看着女儿抹着眼泪去了。
稍停片刻,孟氏才轻声道:“囡囡不好,媳妇以后严加管束,老夫人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徐家……今儿回来时和徐夫人闹得不太愉快,可要媳妇上门赔礼去?”
苏老夫人冷哼道:“赔什么赔?不去!一码归一码,囡囡行事不妥,那闺女也不是什么好人,老婆子见的多了。况且咱们是嫁闺女,不能先低头——不然囡囡到婆家腰板都挺不直。”
听话听音,婆母还是回护囡囡的。孟氏的心顿时落回肚子里,又担心女儿的声誉:“今儿她一个人跑王府去,会不会有人说闲话?”
“晋王爷是个瘫子,别人乱说话也扯不到风评上去。”苏老夫人轻轻揉着太阳穴,很疲惫的样子,“关键是如何不触怒王府,又能黄了这桩生意。”
孟氏提议道:“媳妇派人备下厚礼,好生给王府赔个不是,就说囡囡婚事将近,实在顾不上铺子的生意。”
苏老夫人摇头,“不妥,等我细想想,你们先下去吧。”
这场雨足足下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才云散雨住,明晃晃的太阳复又高悬碧空。
苏媚起来便开始调香,不管家人如何反对,她都不打算改变主意。
门外响起细碎的脚步声,帘子一掀,苏媛摇着团扇进来,觑着苏媚道:“大姐姐,我今天去送徐二哥了。”
苏媚没言语。
“哎呦,幸亏你没去,去了你非得气死不可。”苏媛一脸的忿忿不平,“那个王兰儿,表哥表哥的叫得那个欢,哭得那个依依不舍。”
“还说什么我在家等你回来,姑母和妹妹都有我照顾,你不用挂念家里,只一心用功,说得她好像徐二哥妻子一般。”
苏媛见她面上淡淡的似在压抑火气,忙道:“不过你放心,徐二哥从头到尾都没拿眼风扫她一下,就是徐夫人非逼着他们说话。”
苏媚瞥她,“你今天去徐家,祖母知道吗?”
苏媛面皮一僵,“咱家又没和徐家断来往,我坐坐也使得的。”
她讪讪笑着,视线扫过满桌的香料,又落在挂着的蓑衣上头,眼神闪闪,“大姐姐,你真和晋王府做上生意啦?”
苏媚放下手中的香箸,故作惋惜:“倒是摸到了王府的门,可惜祖母和爹爹都不同意,还让我把铺子卖了。”
“那真是可惜,奈何咱苏家就是这样的规矩,没办法。”苏媛起身道,“你忙吧,改日我再来和姐姐说话。”
却是马上找自己母亲商量:“苏家不能做,孙家可以,外祖家总不会碍着大伯父的官声。”
孙氏胆小,往常都是看婆母眼色行事,奈何这笔买卖实在诱人,再想想不上进的夫君,势利眼的娘家,迟疑两日,一咬牙一跺脚,硬着头皮迈进老夫人的院门。
而此时苏老夫人也正头疼着,孙女铺子里的巧香寻来,说晋王府的采买单子到了,让十日后送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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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孙氏在廊下立了好一会儿,强压着紧张不安的心情进屋,腆着脸陪笑道:“听说大房碰上件头疼事儿,素日里大房没少帮衬二房,媳妇这儿有个法子,想讨老夫人一个示下。”
苏老夫人慢慢啜了口茶,示意她继续说。
“咱家规矩不能破,可媚姐儿都和王府谈成了,现在毁约,那不是耍人玩么?宰相门前七品官,更别提亲王府的管事嬷嬷,若是跟晋王爷吹吹风,咱苏家能落到好儿吗?”
苏老夫人没出声,听得很认真。孙氏见状顿时信心大增,说话底气也足了,“依媳妇愚见,仍是用媚姐儿铺子的名头和王府做生意,但可以把铺子转给别人做。只要香料、价钱一样,谁管铺子主人是哪个!”
“嗯,也有几分道理,转给谁呢?”
“这人得信得过,若是走漏风声反而不美……媳妇看,不若让孙家接手,孙家子弟众多,多拐上两道弯儿,任凭谁也揪不出咱家的错。媳妇让孙家多出银子,决不让大房吃亏。”
苏老夫人打量孙氏几眼,笑得意味不明:“我小看你了。”
孙氏莫名心里发毛,讪讪说:“老夫人过誉,媳妇只想为大房解忧而已。”
“放屁!”苏老夫人抄起茶盏死命一砸,哗啦,茶盏顿时粉粉碎。
孙氏耐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白着脸不敢说话。
苏老夫人怒斥道:“给大房解忧?我看是给你自己捞银子!你从大房手里拿的银子还少吗?我是克扣你月例了还是刻薄二房了?竟打起侄女的算盘来,媚姐儿知道心里怎么想!”
“媳妇不敢说没存私心。”孙氏哭泣道,“二老爷那个样子,您是知道的,只能靠着大房过活,您在还好,若是有个万一……我们二房可指望谁?”
“媛儿的亲事来来回回谈了没十家也有八家了,不是嫌弃二老爷没出息,就是嫌弃孩子嫁妆少,有那小门小户上赶着来,可我们不愿意,媛儿说到底也是大家出身!”
孙氏膝行上前,抓着老夫人的袖子哭道:“媳妇不敢说假话,既能帮大房解决难题,还能让二房手头宽裕些,王府那边也能交代过去,这法子有何不可?”
苏老夫人板着脸说:“你自己和媚姐儿说去,我看你这个二叔母有没有脸开口。”
“娘!娘!”门口响起一个兴奋的声音,二老爷苏尚和一步迈进来,“听说你有桩大买卖要交给我?”
苏老夫人刚要发火,然一看到小儿子老实木讷的脸,登时就骂不出口了。
小儿子的出生极其艰难,又是早产又是难产,没学会吃饭先学会吃药,三四个月就扎针灸,打小不知受了多少罪。
脑子也不大灵光,勉强考了个生员,自此再无进取,全凭老太爷荫庇,在鸿胪寺任了个从八品的主簿。
对于这个儿子,苏老夫人向来是宽容的,苏家谁都挨过老夫人的骂,只有苏尚和,老夫人连句重话都没有过。
“你又从哪儿听到的?”苏老夫人的语气颇为无奈。
“媛儿说的。”苏尚和憨笑道,“您和大哥要把大侄女的铺子转给孙家,让我们二房暗地里接手晋王府的生意。娘,您放心,我绝不把生意做小了,赶明儿挣了钱,先给大侄女买座庄子当嫁妆。”
他进来的同时,孙氏已顺势从地上起来了,闻言道:“媛儿是乱说的,大哥没那个意思,娘也不同意,你快别说了。”
苏尚和张大嘴巴,登时泄了气,“也是,我笨呼呼的哪儿干得好买卖!真是狗咬尿泡空欢喜。娘,您歇着吧,儿子走了。”
“你……等等。”苏老夫人内心挣扎半天,还是偏爱小儿子多些,长叹一声,“去问问你大哥的意思,若他乐意,就按你们的法子办。”
这就是默许了,孙氏还没来及高兴,又听老夫人说:“叫媛儿抄二十遍金刚经,七日后给我。”
孙氏失声道:“二十遍?金刚经全文五千多字,七天根本写不完!”
“不抄佛经也可以,跪七天佛堂。”
摆明了是惩罚苏媛。
孙氏不再多言,反正好处到手,抄就抄呗。
苍茫的暮色逐渐笼罩大地,晚风拂过,门轻叩一声,苏尚清脸上带着些许赧然,轻声道:“囡囡,有空么?”
苏媚从满桌的香盒香罐中抬起头,“爹爹来了,看看女儿调得香好不好?”
苏尚清敷衍地闻了闻,道:“女儿家调香当个消遣就好,那个……香料铺子给孙家好了。”
苏媚面色呆滞了一瞬,心下了然,笑道:“是二房的主意吧?不准大房和王府做生意,二房就可以?我竟不知道祖母的心也是偏的。”
“看你说的,给孙家又不是给二房。”苏尚清语气发飘,自己说的话自己都不大信,叹道,“你二叔也不容易,囡囡,看在爹爹的面儿上,算了。”
“爹爹宁肯让自己闺女吃亏,也要让孙家得便宜?”
“自不会让你吃亏,多少银子买来的,让孙家如数给你。”
苏媚当然不愿意,但和家里僵持不下也不是办法,没多少时间了,她不能困在府里。
铺子可以给孙家,但晋王府的生意她不会拱手相让,因道:“三千两,一文也不能少。”
“行,我去和你二叔说。”苏尚清顿了顿,又说,“把熏香方子也给孙家吧?”
苏媚瞪大眼睛,失笑道:“爹爹,你干脆把我也给孙家得了!方子是我自个儿研制出来的,可不算铺子里的东西。对不起,不给。”
“晋王府派人要货,你不给方子,他要铺子有什么用?”
“那把我的禁足令撤了,没的让我受委屈,往后我想出门就出门,谁也不准拦我。”
苏尚清为难,“这可有点难办,如果一开始你不弄香料铺子,哪有这么多麻烦事?……诶,你别掉眼泪,好好,囡囡受委屈了,为父答应你。”
苏媚趁父亲心存愧疚,试探道:“我听王府嬷嬷说,晋王很少用府外头的东西,这次全凭我的香好才用。铺子忽然换了东家,王府说不定会起疑心。不如爹爹寻个空档,和晋王解释一二?”
苏尚清含糊道:“等散朝的时候我找他。”
苏媚仍不放心,苦口婆心劝道:“其实晋王人很好,没有寻常宗室勋贵的骄纵,您也说他很有魄力,同朝为官,就算不结交,也不至于不说句话啊。”
苏尚清微笑着摸摸女儿的头发,“囡囡莫担心,为父会好好和他说的。”
六月十五大朝会散后,苏尚清随几位同僚出了殿门,热浪卷着殿前广场的浮尘扑面而来,袭得他呼吸一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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