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说这话时,楚堇音色有些不受控的发颤,只是这些话也未尝不是动了番小心思。一来当面摆正了认罪悔过的态度,二来感恩了太子的仁慈,三来还特意提及上回已接受责罚之事。按理说这罚都罚过了,理论上便算勾销了,若太子当真还要再计较,便显得他小肚鸡肠循复无休了。这与楚堇口中的‘仁慈’便形成了一个有失颜面与气量的对比。
这点小心思甫一开口带出,李玄枡即刻便明了其意。他倒也不恼,反倒垂眸望着楚堇的后脑勺缓缓勾起唇角。他竟是笑了。
桃花娇气,因着先前的那下轻撞,至今还不时有几片萧疏的落英簌簌而下。奈何粉嫩花瓣蹭在那峨冠博带的矜贵之人俊极的脸上,一时竟被压得毫无颜色。
贵人开口带着几分戏逗:“那三百幅,大约只够抵你擅以储君入画的冒犯罪责,却抵不了刻意丑化当朝太子之过。”
“臣女冤枉啊!”一听这话楚堇被吓出一头冷汗,额头紧贴着地面急急解释:“臣女以殿下入画实为大不敬,臣女也深知自己的愚昧无知并非脱责理由,只是臣女对殿下敬仰万分,绝非有心丑化殿下!那画……委实是臣女画技差强人意,一片虔敬之心却令殿下蒙了羞。臣女知罪!”
“哦?那你如何自证如你所言?”李玄枡咄咄逼人的语气迫得周遭无人敢发出半点声响,大家皆深埋着头仔细听着殿下的一字一句甚至一声喘吸,心中暗暗思忖这是真动怒了还是只在逗楚家丫头玩。
旁人一副看戏的心态,楚堇却是提着一颗心,不敢有半分放松,委屈道:“殿下已然见过臣女的自画像了……”一个姑娘家把自己都画得那样糟糕了,还不足以证明是童叟无欺的画技拙劣?
“嗬嗬。”李玄枡发出两声莫测的轻笑,跟着道:“那也得证明你本人确比那画像好看才行。”
才一顿,又命:“抬起头来。”
闻声,楚堇一凛,却知推脱无望,于是缓缓将头抬起,却是垂着眼帘不敢正眼直视。耷笼的睫羽罅隙里,透进一片明黄色的三爪龙缎衣襟,就着暖煦春阳折出万道金光,刺的楚堇不自觉的阖眼躲闪了下。
只是这反应看上去,却像极了因畏于眼前人的威压而怵慄。有些楚楚可怜。
李玄枡负手立于她身前,面上没有多少波动,背在身后的手却轻轻搓弄了两下。先前为她掸去发间桃花瓣时指间曾有青丝滑过,如绸锻般柔腻的触感至今留于指端。如今凝睇着青丝主人的面容,见她两腮渐渐泛起不知是羞赧还是惧怕的淡粉,竟有几分说不清的趣味。
月生霞晕,雪树开花,不过如此。
算起来,这是他头一回触碰女人。
对着眼前这张娇媠绮媚的小脸儿端了片刻,李玄枡略显遗憾的摇摇头:“这个佐证,没有多少说服力。至于谪罚,待孤何时想好再说。”言罢便转身提步走开。
随后便是一声渐渐走远的宏亮声音:“都起来吧!”
众贵女提裙起身,某处倏忽传来一声克制不住的窃笑。李玄枡循声侧了侧眸,瞥见是姚嘉玥。而嘉玥面对这不期然迎上来的对视,竟慌张的低头逃开了那两道目光!旋即待她再抬头时,却见李玄枡已然扭头走了,不由得暗暗骂起自己的不争气来!
因着在侯府一画成名,楚堇的拙劣画技早已是京中上流无人不知。刚刚太子暗示她长的还没画的好,岂不是嫌她丑陋?而嘉玥正是因此才失笑引来了太子先前的侧目,虽是计划之外,却也是一次难得的机会,毕竟她此行目的便是吸引太子的注意。可刚刚才被盯了一眼她竟做贼似的脸红心跳逃开,真是太不中用了!
人人都知当今圣上宠着太子,凡事不愿违他意愿勉强行之,故而嘉玥明白即便自己有姨母贤妃的支持,也还是得靠自己过了太子这一关方可。女子定亲最好的年岁拢共就这两年,见太子的机会又是少之又少,错过今日再见不知何时,故而此事稽延不得,无论如何今日她也不能默默无闻的离开。
思及此,嘉玥快步追上李玄枡的脚步,紧随其身后一道往贤妃处去。
楚堇悻悻的盯着刚刚嘲笑过自己的姚嘉玥,之后同样的视线又移到了李玄枡的背上,心里怨叨这太子什么审美啊?她虽谦逊不敢言自己是美人,却也敢说比那破画上的败笔美多了!可刚刚太子居然说她的样貌与画上丑女相较没有说服力?有这么羞辱人的么。
不过念在他有本事投了全天下最好的胎的份上,楚堇自然也不敢计较,只偷偷瞪了两眼撅了撅嘴便罢休了。
拾起先前下跪行礼时暂放于地上的碟子,楚堇捏了一粒枣脯塞进嘴里,发泄似的用力嚼了嚼。微微鼓起的雪腮一动一动,再无半点淑门名媛样子,身上贵气显成熟的金瓒玉珥也瞬间沦为有趣的反衬。整个人显得可爱又幽怨。
而此时的嘉玥已跟在李玄枡身后来到贤妃身边,打算趁李玄枡与贤妃寒暄之际先混个脸熟。有道是朝中有人好做官,近水楼台先得月,姚嘉玥有她亲姨母坐阵撑腰,可谓占尽了今日的地利人和,只差自己这临门一脚。
嘉玥正愁如何切入太子与姨母的话题中时,贤妃悄悄给她使了个眼色,于是嘉玥心领神会的去一旁食案上端了一只果碟,双手捧着敬到李玄枡眼前,笑吟吟道:“殿下,您尝尝新摘的果子,可甜了!”
李玄枡正寒暄着,蓦地话语一滞,冷眼回头斜觑了眼那银碟,说了句“不必了。”便直接转身要走!
面对此情此景,嘉玥面上先是一怔,既而与姨母对视一眼再得指示,干脆将心一横,忍羞追上李玄枡的步伐,贴着他的后背脚底一滑,“哎呦~”一声,人便向前栽了过去!
同时手中银碟飞脱,浆果四溅,周边陷入慌乱。倾倒间,嘉玥双手朝着李玄枡的腰间抓挠,看似想要寻个抓靠支点。她的手不偏不倚握住一块玉佩,只是那精巧的玉线远不能止住她的跌落之势,“噔”一下线便断了!嘉玥顿时失去唯一一点着力,整个人继续朝着前方栽去!
而身手素来不错的李玄枡,却并未如贤妃及嘉玥所猜想的那样出手相助,任由着她跌倒在地上,摔了一身泥土!
“嘉玥!”贤妃失声喊道。依照原本计划,嘉玥佯作失足,太子理应英雄救美,于众目睽睽之下成就一段佳话。可有功底傍身又身手敏捷的李玄枡,面对身边这样的突发状况,不知是反应不过来还是懒得出手,竟就这么冷眼看着,甚至双手都还于身后负着,没一丝打算施以援手的意思。
贤妃先是心疼的看了眼嘉玥,既而又忿忿的盯向太子。只是这不妥的眼神收敛的极快,下一瞬便又移回嘉玥身上,并亲自上前欲拉嘉玥起来。
看着姨母到了身前,嘉玥委屈的望着她,伸出了手,可这时贤妃却看清了她手里攥着的东西。不由得双目圆瞪,惊骇万分!连伸出一半的手也吓的立马缩了回去,瞳孔大张。
嘉玥手里攥着的,是一枚鹤鹿同春古玉,正是先前她跌倒时从李玄枡腰间扯断的那枚。而这枚玉佩的来历旁人或许有不知的,贤妃却是再清楚不过。
贤妃娘娘万分遗憾的看着嘉玥,眼露惶惶之色,心知外甥女这回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捅了大篓子了。
几个宫娥上前将嘉玥扶起,嘉玥又羞又委屈的抬头嗔向李玄枡,带着一丝怨怪。然而她却发现李玄枡的双眼正一瞬不瞬的盯在她手上,确切的说是她手中握着的那块玉上。
李玄枡面色森沉,目似凶剑般阴鸷,这不禁让嘉玥有些诧然,她求助般的看向姨母,见姨母面上也是情绪复杂。
而李玄枡身后的小来子早也已吓的脸青唇白,情急之下快步走到姚嘉玥身前,伸手想夺回殿下那枚玉佩。只是手堪堪伸出,便意识到失礼又将手收回,谨慎的抬眼请示了下贤妃。
镇定下来的贤妃也没问嘉玥的伤势,而是急着从她手中取回那枚玉佩,一手提着玉线一手轻托玉佩于掌心,细端其上有无破损及裂痕。在发现并无任何异状后,贤妃终于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将玉亲手还于太子,并赔罪道:“还请太子宽宥嘉玥适才的莽撞,她并不知这玉佩乃是先皇后之物。”
“先皇后?”嘉玥小声重复了遍姨母的话,面露诧异,她突然忆起早年曾听母亲提过此事。
当年钟皇后因一场意外薨逝于阜阳行宫,所有贴身之物概随那场大火而去,仅仅留了一枚鹤鹿同春的玉佩。圣上伤心欲绝,终日将玉佩贴身佩戴,寝浴不摘。直至不久前太子及冠时向父皇提起此物,圣上才忍痛割爱将玉佩赐于了太子,让先皇后永远伴在亲儿子身边。
而她刚刚,竟是险些摔碎了这块意义如此重大的玉佩?思及此处,嘉玥忍不住后怕,“扑通”一声直僵僵的跪在地上,语调有些崩溃:“太子殿下,臣女先前失足冲撞……还求殿下恕罪!”
李玄枡睨了眼姚嘉玥,又斜一眼贤妃,之后落回到嘉玥身上,语气薄凉中透着不可饶恕:“若这块玉方才有任何的闪失,今日你就不必出宫了,孤会送你到母后身边亲自赔罪。”说罢这话,李玄枡背过身去,不再看姚嘉玥一眼。
万事他皆可冷静,唯独这枚独一无二的古玉谁若给他弄坏了,皇亲也好,国戚也罢,不严惩不能平他心中怨愤!
初初嘉玥并没听懂这话的意思,只当太子口中的‘母后’是小钟后。可抬头看到自己姨母的惨白面色后,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事情没这么简单,那句‘母后’指的是先皇后。
她竟与死神擦肩而过……
嘉玥与贤妃都不敢再多言,气氛一时间陷入凝滞,不过围在外圈的贵女中,此时却有一人暗暗有了算计。这人不是旁人,正是楚娆。
方才她目睹了整个过程,如今视线紧紧盯在小来子公公手里捧着的那块玉佩上。想着嘉玥身为侯府千金,与贤妃又是占亲带故,太子居然会为了一块并没摔碎的玉以生死威吓。那若是真有人将那块玉摔碎了呢?
想着这些,楚娆眼露精芒,嘴角暗暗噙起一抹邪笑。随后她转头开始找寻她的那位“好姐姐”。想她楚娆一生骄傲,可自从得了这位“好姐姐”,先是被父亲母亲冷落,既而又被京中贵女们看笑话,接着被赶出伯府……为了重回富贵窝她还赔上了自己亲生娘亲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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