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轻松推开,裴云祁绕有兴致跟在她身后。
他还不离开,贺玉姝也不知到屋里做什么,而后转过身看他,“你跟着我做甚!裴大人可是个大忙人,拯救百姓水深火热,此时还有闲情与我说话,快快快走开。”
裴云祁低头瞧才到自己胸膛身高的人儿,她头上簪得玉兰飞蝶步摇,这边上坠着白色圆润珠子,一晃一晃自己心头软了。
贺玉姝说着说着去推他,手肘被他轻巧一捏,蓦得弯了弯,自己一下扑在他怀里,鼻梁触得有些疼。
“疼。”蹙了蹙眉,心头已生不悦,贺玉姝捂着鼻子瞪他,为何他一回来便故意与自己作怪!偏是昨晚引得自己与他做了那事情,今早没由得得了祖母一本‘书’,偏是不想看见他,他反而黏得越紧。
想着越发委屈,贺玉姝双手捂着鼻子,眸中渐气水雾横他一眼,囔着:“厌烦鬼。”
裴云祁原也想逗她,一看事态不对,心头唬了一下,“可是我弄疼了,我看看。”
“走开!”手在空中挥,偏是不转过来,声音软软带着哭腔:“你只管欺负人。”
裴云祁只得耐心哄着,使了力道将人转过来:“好姝儿,我错了,是我不该惹你玩笑,你转过来我看看……”
本是不痛,只莫名有些委屈。贺玉姝自个儿也说不上来。听他话语越是和气,自己小性子便如雨后春笋涌起。
鼻间被揉搓些许红,裴云祁小心翼翼地捧着,看得仔细。
贺玉姝抬眸,其中辗转波光潋滟。其实她说得不假,裴云祁面相俊朗,说话温润,一副好皮囊,不缺媒婆富贵人家做媒,自然也是不缺妙玲女子倾心。
“裴……裴云祁,”粉唇启口,贺玉姝双手垂在两侧,手指掐着掌心,仰首看着面前男子。
面前人“嗯?”了声,与她四目相对。
梧桐树下光阴斑驳,裴婈带着顾巡清来找四婶婶玩,便瞧见四叔捧着四婶婶的脸,正慢慢低头。
“婈儿,别看。”顾巡清机灵一下立马去捂住裴婈的眼睛,“小孩子看不得这个。”
“哎呀!顾巡清你给我松开。”裴婈年纪小,心头便觉得好奇,双手扒着遮挡自己双眼的人,急吼吼说着。
一听人声,贺玉姝背脊霎时僵硬,前路被裴云祁挡住,推他不开,而后索性一头埋在他怀胸膛,不在说话,手攥着他衣裳,丢人死了。
裴云祁护着人,目光一冽,顾巡清尽直抱着挣扎的裴菱快快走了,裴四叔的眼神阴沉得可怕啊。
贺玉姝扑进裴云祁怀里,而后低沉带着笑意声音在头顶响起,“人走了。”
话落,怀中人挣脱起开,抬头瞪他一眼,红着脸进屋去。
倩丽靓影不见。裴云祁眼尾笑意更甚,正要提步进去,随从急慌赶来,站在廊下与裴云祁附耳说了些话。
主仆二人便出了主院。
他这一去,又是一日一夜未归。倒正如贺玉姝所愿。
进了裴府有几天了,祖母念她每日来回去素安堂路程有些远,免了她每日早晚去请安。
贺玉姝本也是个不喜与人交谈的,便是裴二姑姐一心向道,大嫂裴洛氏将全部心血付在一双儿女身上,自是甚少有空与这位妯娌话语。
因此,裴家虽人多家大,但总是透着阴凉孤单氛围。刚回长安,她厌烦死这种遏喉窒息的感觉。可渐儿麻木,且欣然接受。
日子莫说无趣,倒也安宁。
贺玉姝梳洗后坐在雨廊下,青丝绾髻,只攒着一直白玉珠钗。逗弄着怀中搂着兔子不语。
一众洒扫丫鬟屏着气息,私下悄悄打量着夫人。容貌清艳的女子多得上天眷恋。出身好,即使被退婚了,还能嫁得如意郎君。
半个时辰过去,夫人仍然一话未说,就那般静静待着,阳光无声落在她衣裳上,散着柔和微光。好似下凡静落脱俗的仙子。
红玉手中提着篮子,急匆匆从院中碎石小道走过,立在阶下,轻轻出声:“夫人,今年果园结得果子喜人,国公爷特地吩咐着一熟了便派人送来,婢子已洗过,你尝尝?”
说着打开食盒,共三栏,每层一个青花卧足碗。捧拿出来,碗中颗颗绿吟圆润。
贺玉姝盯着果子,便想起那日与婈姐儿去果园躲着,被裴云祁硬抱着回来。现在已觉得那日的果子有些发酸。
瞧夫人不动,红玉便伸手剥了一颗递在她嘴边,而后又唤了她一声,“夫人尝尝?今年雨水足,果子不酸的。”
目光贺玉姝讪讪抬头,直愣愣地盯着红玉。而后很快回过神,道了一声“多谢。”
这会子倒是轮着红玉愣住了,这位冷艳的夫人,竟放下身段与一介婢女说多谢。
贺玉姝伸手从发髻拔下一只玉钗,簪在她发上,轻柔说着:“赠于你。”
红玉急得正要推辞,贺玉姝笑,往前凑了凑,张口吃了那颗果子,而后却故作严肃,“你若取下,我便要生气的。”
隔日,去见祖母路上,裴婈丝毫没有大人察觉到的那档子尴尬事,松开母亲的手,撒欢跑到贺玉姝面前,“四婶婶!”
贺玉姝手中捏着丝帕,瞧着小丫头过来,依旧往后退了两步。
与她隔着距离,才展颜一笑:“婈儿。”
而后带着笑,唤这裴婈身后跟着的大嫂、二姑姐。
裴云祁如今是家中撑天的男丁,裴老太太爱屋及乌,自当喜欢贺玉姝这个安静可人的孙媳妇,“子安素来事多,孙媳妇可莫恼。”
她手中捻着一串佛珠,一改前几日给贺玉姝“书”的不正经。
下首的大嫂洛氏忽而道:“听说最近西疆又起了战事,便没引起长安太多消息,四郎媳妇可知道此事?”
一道“西疆”二字,总能引起贺玉姝注意。她将目光落在大嫂面上。愣了愣,不知怎么说。
上头老太太不悦看了一眼正欲言又止时,裴洛氏掩饰低头抚了抚手,忙笑着,“嗐,也不知是否当真,我也是听底下人胡诌,作数不得,四郎媳妇莫当真。”
连忙否认,老太太直接呵道,“你也是两个孩子娘了,怎得这般没有分寸。没得真的事莫拿来说。”
裴洛氏吓得连连颔首:“是是是,孙媳知错。四郎媳妇你莫将我的浑话放在心上。”
怎能不放在心上。
恍惚出了素安堂,裴二姑姐看着贺玉姝连走路都在发神,跨出门槛时,主动伸臂握住她手,止住她:“大嫂并不是无心,若想知西疆之事,回去问四弟吧。”
二姐挨近,便有股禅香味,带着安神味吸入鼻息,贺玉姝鼻翼翕动,微微垂下纤细脖颈,“多谢二姐。”
急急回去,一进了主院,贺玉姝便瞧得裴云祁站在院中,正背对着自己,身形挺拔,一派清风朗朗。
她下意识提着裙子往前跑去,想问他西疆之事,可是……那夜的书信已被烧了,他也与自己说过,前方有捷报传来,哥哥不出半年便会回来的。
可……大嫂的话落在耳中盘旋,久久挥之不去。那里又有动乱了,那不是很快有兄长的消息了。
立在垂花门中左右为难,裴云祁转过身瞧见她了,慢慢走来:“姝儿。”
第8章
瞧得里屋有人陆续搬着箱子进去,贺玉姝撇眉问:“这是做甚?”
突如其来的,明才几日,裴云祁已习惯伸手去抚她面颊,笑而解释道,“给屋子里添了些东西。”
执了她手,柔弱无骨,攥在掌心。又说:“时辰还早,我才从宫里回来,未来得及去给祖母请安,老人家此时应在礼佛了,明日我们再一起去拜见祖母。”
脸上触感温热,贺玉姝点头应着,随即躲闪着。
左右看了看,贺玉姝只觉很难说出口,心头被牢牢抓住。
那夜,他说过让自己慢慢等,兄长一定会回来的。可是又如何怎该去等。一听到哥哥消息,她就慌了。
“怎了,手这般凉。”裴云祁敛眉,温语轻轻。合上掌给她暖暖,吩咐旁边丫鬟,“去给夫人那件披风出来。”
“兄长……”喃喃启口,贺玉姝抬首,而后慌慌张张低头,视线左右飘忽不定,语声小小:“裴云祁,我知道兄长之事说不得外人,战事也不是我个小女子该问的,可我若是不问你,心头便像放在炭炉上灼烧,我这就……上下难受的紧。”
红玉立在夫人后面,觑了一眼国公爷,脸色不是很好看,眸色沉沉淬了寒冰。
知主人们的话她们听不得,随后忙带着后面几个丫鬟退下进屋里帮着去收拾物什。留二人在此。院里丫鬟仆从来去匆匆,各自有素忙着手里的活。
“莫哭。”裴云祁弯腰双手捧着她的脸,温润声带着安抚:“你这是听了谁乱嚼舌头,姝儿莫听外人乱言语。”
“可是,”急急抓上他的衣袖,“我方才听到大嫂说,西疆如今又起了战事,可是真的?那哥哥潜伏在地方,可有性命之危?”
见他沉默,贺玉姝霎时冷了眼,心跳如雷。仍是仰首等待他的话。
许是及官高位,眼前人面容冷硬,与过去那个芝兰玉树的男子相对不上,很是陌生。
丫鬟捧着披风来,裴云祁接过动作温柔给面前人系好,牵着人往外走,“大嫂一介宅院妇人,这些话不过是街巷小贩乱说的。姝儿难道还不信我吗,兄长一有消息,我定当告知你,决不食言,若是欺了你,定叫我被天雷劈了。”
惯会说赌咒发誓的话,漆黑眼瞳定定看着他,她不会猜人,如她清澈眼眸一般,单纯如清澈见底的溪水,一颗石子落地,便能溅起涟漪,最能受到伤害。
“诶!”贺玉姝惊得噎住,欲言又止,而后只得一句,“都多大的人还发这么狠毒的咒,仔细折寿。”
终还是信他。
“姝儿最是心软。”裴云祁眼角笑意更得逞,薄唇微微扬起,反手捂住软玉,“今日我带你瞧个好地方去。”
庭院深深,据悉国公府历两百载,经几世修葺。
辗转回廊水渠楼阁,一片爬满绿皮虎草的石墙,荫浓出推去,竟是一扇被遮掩的门。
入目前面被一片树林遮掩,个个高大粗枝大干。
额头渐起薄汗,听得身边人说着,“当年祖父胜定突厥,先帝赐了此处宅院。后头有一大片荒置田园,本是皇家别苑,父亲倒有颗隐士之心,去不得深山老林,便将其买了下来,派人种了树木在里头安了一座竹屋过过瘾。”
“小心些。”裴云祁扶着人略过小泥坑,嘱咐着。
走进里面,没有人引路,就倒是入了一片没有章法的迷阵。
忽而树林里走出小童子,穿着合身道袍,瞧着聪明伶俐:“国公爷,小人引您们进去。”
竹屋四周用篱笆围了起来,推门进去,药香扑鼻而来。诺大的院子里,有四五个大大的架子,每层上面都摆放了药材,里头跑出两个小孩。
贺玉姝倒认了出来,是裴婈和她的小未婚夫,两人撒腿扑手急慌慌跑出来。
“四叔,婶婶,你们可来了,凇王殿下正在配药,方才正要拿我面两个小孩试药,婶婶救我!”
裴婈跑过去扑在婶婶腿上,圆溜溜眼睛下挂着泪珠,可怜兮兮控诉着:“婶婶,太吓人了。”
小丫头哼哭抱着腿,贺玉姝往后退了一步已成了习惯,耳边掠过微弱的风。裴云祁长臂一伸,掌心抚在她腰后,正着脸色对裴婈说着,“婈儿,不可冒冒失失的。”
声音沉沉威严,裴婈眨着水灵眼睛,“四叔,我就抱一抱婶婶,又不抢你的,你急着做甚。”
裴云祁不禁挑眉,悠然说着:“倒是不急,只是庶吉斋的酥糖有人急了。”
一听酥糖,裴菱心头较量两下,最后不舍松开婶婶,乖乖站在一边。顾巡清跟在裴婈后面死死低头,想到那日便不敢去看国公爷的眼睛。
只得寻机会悄悄告知小婈儿下次不要冒冒失失去抱国公夫人,如果想抱的话,那就抱自己好了~
走进屋子,窗外一片竹林,衬托屋里更是阴凉,地上散落竹叶,里头桌椅散乱,草药味更浓。
一个眉清目秀的蓄发小童子见到来人,不慌不忙行礼,拱手道,“国公爷稍后,我家主人去后院取药材了。”
随后麻利地将桌椅扶好,请客入座。将炉子上刚烧好的水提来,为二位斟茶。
执杯,贺玉姝颔首,一股子热腾清香,碎碎茶叶慢慢蜷缩舒展,浮沉于晴天色杯底,有二三小条俏皮浮在面上。
她正看得入神,热茶甘甜,小雾氤氲面上,又些舒适。
她倒没有注意到身边人掌心托着茶杯正含笑看着自己。
裴婈扑在窗边往里看,与身下的人说:“顾巡清,你看四叔竟笑了。他就是想一个人霸占着婶婶。”
顾巡清很想抚额,小声说,“婈丫头,看够了就快下来,不然待会神医又要拿我们做药引了!今日我将夫子留得功课做完了,我带你去买庶吉斋的酥糖。”
“嗐,稀客啊,国公爷竟有空来寒舍,真是让本王这腌臜地蓬荜生辉啊。”
听这酸刻语气,贺玉姝还没来得急喝一口,便放下手中茶杯,抬眸去看后屋进来人。
听其声音像是对裴云祁很是不满的。贺玉姝倒是好奇,端正着身子,带着耳边的点翠南珠耳坠小幅度摇晃。
他怀中抱着一堆发黄的枯草,头上一只木簪子,身上的衣袍略大,进来目光直瞪着裴云祁,没注意脚下,踉跄两步,还好一旁的小童子扶着他,“主人,慢些。”
这是许是经常发生,男子骂了一句衣裳繁琐,而后弯腰自己理着衣衫,下头一双草鞋冒然露出。
“在那领了好处,这会子是来我这炫耀……”理好衣衫边数着便抬头,屋里竟还有一女子。男子停顿一瞬,目光往前,看着四五步的女子,毫无防备的愣住了。
随即换了脸色,“你带夫人来也不说一声,让人家怪不好意思的。”
贺玉姝忍不住轻笑,忙低头掩唇。
裴云祁漠着脸色,回他最前的话,漫不经心说着,“凇王殿下在此住了三年,可是一个铜钱也没给啊。”
凇王鼓着眼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好个促狭鬼,我帮你看了五年的病,你可吃了我多少灵丹妙药,给外面那些平民看病,可知本王的诊金很贵的!”
原来裴云祁也是个不饶人的主,微微点头,“如今凇王殿下闭关炼药,未帮上我什么芒。所以今日得闲,便带上家中夫人来收租子了。”
凇王后盘腿坐在不远处榻上的蒲团上,一挥手,“本王倒是看错了,要钱没有,你管我皇兄要去。他若是不给,你把本王命拿去就是。”
贺玉姝着实忍笑得厉害,贝齿咬住下唇起了痕迹,低头掩唇知瞧得她纤细臂肩微微抖动。
前些日子这凇王殿下赠与自己的新婚玉如意礼,可是价值连城的宝物,怎得今日见其,倒像是个市井泼皮无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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