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时,他身影压来,投来一片阴翳。自己怀里多了一只暖微胖的兔子,还在瞪着腿儿。
“可是头又疼了?”话落,温热指腹搭在额头轻柔按着,力道适中,很是舒适。
贺玉姝下意识推他,“死也好比看见你强。”
手力道软得很,声音忿忿有气无力。
伸手捋她鬓边散落两三缕青丝,又揉着,裴云祁音调温柔轻缓,带着笑意:“姝儿……我们成亲了啊。这会子不想见可也是不行了。”
“嘁,无耻!恶心!”她猛得抬头,双手推他,“谁要你娶,若不是你,我早于呜……”
可不想再听她提苏家人,食指封唇,他正了神色,眸中深邃:“乖姝儿莫提了,大喜日子莫说无相干事。”
瞧他说的漫不经心、云淡风清。这气更是从胸中涌起。
她深吸了口气……
窗外雨声淅沥,廊下昏暗一片,边上挂着的喜庆大红宫灯被风吹起,灯火摇曳。
里屋传出哭泣声,“若不是三年前你非要请哥哥涑守西疆,哥哥不会误入敌营,也不会一去不返。”
失去了最亲的人,贺玉姝便将这错怪在了他身上。
将人搂在怀里,掌间轻轻拍了拍怀中人后背,裴云祁喑哑声唤她,无奈:“姝儿,我也是不得已。”
眩晕感来的猛烈,瘫在他怀里起不来。
贺玉姝一手掐着额头,气若游丝艰难道:“不得已?裴大人不就是打着为百姓的旗号,做他人不得已之事。那苏家父子何惹你了,偏要被贬官返乡。当初我巴巴儿地求你救我兄长,你将我拒之门外,如今我孝期一过你使了手段让苏家退婚,你来娶我,又是为何?”
“你已经害了我兄长,害我没有家。”泪如断了线的珠玉,而后陡然抬头狠狠盯着他:“这世道当真是权贵为所欲为,竟想娶谁便娶谁,裴云祁你就不怕我兄长回来杀了你吗!”
一众丫鬟将饭菜提拿摆好,期间敛首闭嘴,收拾了东西两耳不闻窗外事退下。
屋子外雷雨轰隆,贺玉姝又是紧绷神经,此时双目通红,大有鱼死网破之势,下唇微红,涔出血丝。
男女较量下,她身形格外娇小柔弱。盛夏屋里闷极,鬓边已被汗水沁湿。
她软了语态,怜兮望着他,“你放我走,我就不恨你了。裴云祁,我不想和你在一起,我怕你,这半个月我就没睡过一个好觉,每夜我都是被吓醒的。
梦里我看到你穿着喜服亲手杀了我哥哥。满脸鲜血,目光凶狠……然后,你拿着刀子奔向我。”
颤着唇齿将这些话艰难说完,贺玉姝怯怯地缩成一团,那梦境又再现与心中,何其逼真。
禁锢自己身子的力道加大。许久,才等到他的话,沉沉得,带着偏执,“为何?自是欢喜你,想护你一辈子。如今时局动荡,那苏家小子自身难保,又有何能力护你。”
“姝儿,你可不能昏了头啊,,你也知去西疆也是晏兄所愿。他一心想击退外族,哪怕拼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明显感觉到怀中的人冰凉,发抖得厉害。他想吻她,唇瓣落在她发间,沁暖香末好闻的气味,想与自己去安慰她,平抚她:“姝儿,我从未害过晏兄,我们自小一起读书习武,情同亲兄弟,我怎会害他呢。”
他悉悉索索解释,说再多都是苍白的,这么些年,他在朝堂越走越高,向来不由己事越多。
炙热的气息挨着她脸庞,被她嫌弃的扭过脖子,贺玉姝手肘撑着木桌,“那苏家呢?苏子淦做错了什么,他父亲又做错了什么,也是因为与你朝见不合,你将他们一家逐出长安。”
这个他没有办法反驳,静默一瞬,低头去吻一张一合的唇,呼吸稀疏被他夺去,贝齿禁不住他的强势,不属于自己气息强烈进来,分离挣扎不过是徒劳不过。
裴云祁手搂在她腰后,掌心一片柔软,手真是恨不得把她掐入子记骨血里。
甜蜜入甘霖,怎么也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随后一件薄衫悄然落地,丝丝凉风扯回贺玉姝的神思,脚尖陡然悬空,看着那大红幔帐离自己越来越近,大婚洞房,她才不要跟这个在一起。
背后触及柔软的衾被,贺玉姝方才的嚣张刺激全都烟消云散,取而是恐慌、身子止不住颤栗,抬眸对视他,目光深邃,一般柔情一半是无尽毫不掩饰的想就她占为己有的欲望。
眉头一皱,豁出去的架势狠狠咬下去,不久,鼻息喉间充斥着血型味。
他的手臂撑在两边,炙热气息喷洒在耳边,裴云祁从发疯的边缘极力回来,看着惊慌失措的女人在自己身下,白皙的脖子边是惹人的绯红,乌丝凌乱。
偏就是想欺她。
贺玉姝忿忿瞪他,“浪秃子。”
将她圈在自己怀里,裴云祁才有一种安心的感觉,可是又不舍得她哭,她鼻子一皱,自己就恨不得把心挖出送到她面前,哄她开心。
他笑得满目欢愉:“怎就是秃子,以前可不有人说生得俊朗。”
裴云祁玉冠束发虽被贺玉姝抓得有些散乱,可长眉俊目,逸朗不凡。
裴云祁离她远些,三年前的荒唐梦倏然出现在面前,她也是这样在自己身边,笑意吟吟得,就瞧一眼,什么王权富贵,都不敌她。
裴云祁:“姝儿,我走到今日,耍得手段有你没有听过的。我心眼比女人还小,苏家那样比得过我,他苏子淦又有什么权利保护你。”
指尖温柔描绘她面部轮廓,轻轻浅浅,“姝儿,我对天发誓我从未害你兄长。你可是知道的,晏兄一心想上战场,总想立功名。你不是想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吗,我可以帮你,那个苏子淦有什么能帮你的?左不过带你去战场白白送命罢了。”
裴云祁以前就想啊,好好当她的兄长,以自己一生护她平安喜乐就行了。可是凭什么,老天如此不公,一个刚来京城的混小子,就轻而易举俘获姝儿的芳心。
平生第一次,他吃醋了。
连带着,做了那个荒唐的梦,那一声一声酥软入骨。
深秋,贺府的三小姐及笄。他急忙从下属州回来,就为了亲自送上生辰礼。
是一把色泽通透的碧玉梳。
亲自交给她。她不接,男女之间有所避讳,转着话题多了一番说辞。
“云祁哥哥,这我不能收。”她笑吟吟,女子立在面前,话语倾柔:“我可不是从前的小女娃了,可不能乱收男子东西,云祁哥哥相貌堂堂,面如冠玉,如今又治理水灾立了大功,我身边都有许多小姐妹思慕您呢,我若是收了你的东西,她们可不得嫉妒我啊。”
些许日子不见,脸庞长得越发开了,举止端庄轻柔,说话都是清清的,眸光澄澈,如天山雪水的女孩子。展颜一笑,阳光洒在她宁静面上,硬生生将旁边的花儿盖了过去。
他眼尾一挑,正要说话。姝儿就看向自己身后,笑意更深,两侧面颊晕染了些绯红。
转身跑走了。
晏兄跟那个小儿一齐过来。
裴云祁目光冰冰,审视面前青色衣裳男子,衣裳朴素,举止谦虚与自己行礼。
后来,去查了他的身家,普普通通清白的世家公子,靠着祖师荫蔽,得了一个七品小官。
刚始,自己在朝堂上有意提拔他,不过是一块朽木,不懂得变通,跟他老爹守着腐朽,自诩刚正不阿,不知后面后有又有多少人给他清理烂事。
裴云祁不忍心,明知道她怪自己,狠着心三年不去见她,就怕她与自己哭诉,自己又亲手毁了这庄子亲事。
细细吻她,而后一直为她揉着额头,裴云祁温和声语:“姝儿,莫哭了。”
屋里熙熙碎碎哭泣声,贺玉姝鼻子微微翕动,羽睫静静垂着,在瓷白小脸上投下一片阴翳,唇瓣泛着暧、昧红色。
“姝儿,别哭,你要如何我往后都依着你好不好,再哭明日去见祖母姑嫂可就成了一个丑媳妇了。”他温和的以指腹拭去怀中人落泪玉珠。
“谁见你家人,没拜过堂,都是不作数的。”贺玉姝哄着眼眶,落了眸光星碎。
他笑意掩不住,“拜了啊。”
贺玉姝才一晃想起,自己他喂给自己那颗药,咬牙:“裴云祁,你真卑鄙。”
他转了话题:“你不哭,我带你去看一件东西如何?”
她不应。
裴云祁低头,在她耳畔低声道,“是兄长给我的一封信。”
贺玉姝手一攥,微微抬头,瞪了眼看他,目光震惊。
裴云祁上头有两个兄长一个姐姐。
大哥几年前被仇杀,还有一个双生子哥哥,不过早夭。一个姐姐嫁人后夫婿因病去世,而后姐姐未再嫁,在清风山道馆修行。
这会子说得兄长,难道是自己的兄长?
她狐疑,看着他慢慢问出,“是我的兄长?”
可已经几年没哥哥的书信,陡然听见,他点头,贺玉姝急得去抓他的手腕,背脊慢慢生出冷汗:“你不会……是骗我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东西在书房,姝儿一看便知晓。”
他刚一说完,贺玉姝就挣脱了他怀里站在地上,腿一软,裴云祁眼疾手快扶着。
第3章
“当真是哥哥的字迹!”
在油灯下,贺玉姝捧着信纸来来回回看了三遍,一次比一次确认,当着是哥哥的字迹。
三年了,哥哥阵亡的消息传到家里,贺玉姝只觉眼前一黑,一直在她头顶那片天倏然倒了。
指尖攥得泛白,身子抑制不住颤抖,信纸一件零碎。
悲伤油然而生,泪眼婆娑看向一旁的人,她咽了酸涩,字字呜咽:“哥哥,安好吗?”
多年的担忧一齐浮上水面,贺玉姝在外人面前在装得怎么坚强,在裴云祁眼里,到底不过是一个十八的小丫头。
曾经,有小丫鬟在背后议论,一向宽厚待人的她派仆从将这个丫鬟拖出去打了四十棍,赶出府没两日便死了。
自现在,贺府的人想起,也悄悄道一句娇滴滴的三小姐手太狠了。
“安好。”二字说出,裴云祁立在旁侧,手中拿着丝帕,弯腰给她擦泪,温声说着,“这事儿本是非寻常人说不得,所以,才瞒了姝儿这么些年。”
“哥哥混蛋!”贺玉姝才吐出这几个字,忽而掩面哭泣,泪止不住得掉,这么些年的委屈涌上来,“连至亲之人都不告诉。”
“是,兄长混蛋。”裴云祁安慰顺着她的话,“姝儿莫哭了。”
话一说,贺玉姝瞪他一眼,“不许你说我兄长。”
他噤声,眼尾漾出笑意:“好,不说不说,姝儿这下安安心心待在家中罢,前方传来捷报,大将军无碍,应该不出半年就能回朝了。”
他又说,“夜深了,我们回去吧。”
贺玉姝往后退了两步,眸中氤氲着水气,周遭光落在她单薄身影,泠戚戚声:“裴云祁,你知我会因为这个留下来?”
父母五岁时双双去世,二人在叔婶家受尽冷漠白眼,哥哥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裴云祁坦然立着,背脊挺拔不否认。
站在她面前,投下的身影将她娇小身子笼罩,手段卑劣又如何,他没杀人犯法,不过是凭借自己的心意得到自己想得道的罢了。
窗外的雨又大了,轰隆雷声远在天际近在耳边,贺玉姝垂下脖颈,耳后雪白肌肤散白柔光,如上好易碎瓷玉。
看着他拿着那张纸走向烛火台,一张薄纸燃着星火,最终成为一团灰烬。
自己该早知道的,及笄礼那日,自己没有受他的玉梳,隔日苏子淦无缘故被人打了。
半年后哥哥战亡消息传回长安,她去求过裴云祁救救哥哥,他只这只是朝堂计谋,怕消息走漏才所以闭门不见自己。
让世人认为,大将军的好兄弟因为愧疚,拒绝救助其妹,因此更让世人觉得大将军真的死了。
可这一不见,便是三年。贺玉姝便恨了裴云祁三年、厌他三年。
直至前段时间,于世道而言她为哥哥守的丧期一过,苏家忽而要退婚。
隔日,裴家便来下聘。速度快得像是提前安排好的。
贺玉姝忽而笑了,如荷花儿,那般清淡娴静。
裴云祁握住她手,往外走。贺玉姝默认随他一起走,低头看着他裹住自己的手,是冷夜唯一的热源。
再回里屋,打碎在地的瓷片已经被清理好了,一看俨然没有发生那些事。
陌生的地方,有一种时辰错落的急促感,赶着她快快接受面前的所见。
满桌珍馐,也只略吃了半碗粥,便推开想睡去,太疲惫了。
裹了衾被,守夜丫鬟吹灭了外屋烛火,眼前一片昏暗。
这一日太过折腾,身边陷下,他躺在身边。
贺玉姝往里挪,似他豺狼虎豹一般。
入夜,静听雨声,远远的三更的梆子传来,听得身边绵长呼吸声,贺玉姝悄悄翻过身,渡出一口气。往旁边挪了挪,右手伸出衾被外,触及冰凉,方散了一些忐忑烦躁。
一天发生了这么些事,好不容易等他睡着了,贺玉姝才稍稍放心。抹了抹眼泪又哭过一阵,昏昏沉沉闭眼睡去。
等她睡去,旁边的人在黑夜中睁开眼,蹑手蹑脚将她圈入怀里,生怕弄醒了她。裴云祁吻了吻她发间,有些好奇,姝儿白日看着没几两肉,可是抱在怀里软软绵绵的,一呼一吸都是香的。
第二日,贺玉姝醒了,身旁有一团柔软的东西在蠕动。吓得她倏得坐起,睁眼一看,一只通体雪白的兔子在自己枕头边上,与大红枕头颜色对比强烈。
贺玉姝抚着胸口语出一口气,看清是只兔子后,而后抱起兔子,从兔头顺摸着,“你可吓死我了。”
她自小喜欢这些小动物,没一会儿,丫鬟们手中端着东西鱼贯而入站在一侧,又是昨日给自己端姜汤的丫鬟走上前来,笑着:“国公爷说夫人喜欢兔儿,三年前就在院里养了十来只兔儿,都是他亲自照料的。昨儿还特意从兔窝抱了只来。”
贺玉姝抬头看了她一眼,脸上的笑意隐去。丫鬟自知话说得多了,忙噤声。
贺玉姝抱着兔子一把扯过棉被搭在身上,一人一兔捂在被子里,她不想看见这些人。
立在床边的丫鬟讪讪,与后面的丫鬟们对视,皆默默咽下将要说的画,耐心等候夫人醒来。
昨夜下了一场雨,宫路上湿淋淋的,四处都是深高红墙。
凇王是先帝第十六子,不爱兵书,爱医术。
新皇登基为彰显仁爱,将先帝留下的几个儿子通通封了王位,但并未将其逐去封地,而是留在了长安。
这为凇王年纪方才十四,此时与他十哥孟王、沈国公一起朝宫外走。
少年郎年纪小,走上前与裴云祁打趣:“沈国公昨夜春宵可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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