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么?袁仁没听明白陆逊的话,满以为冲着五箱财宝,这两人肯定不会再查账,只展了眉眼讪笑,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大人和王爷收下。今日之事只有咱们知道,完不完......
我是说袁大人您完了。陆逊伸出食指晃了晃,他没转头看景玥,但是两人耳鬓厮磨形成的默契让他知道,景玥此时心情十分不好,会杀人的那种。
为了防止景玥没忍住真把袁仁杀了,他将手伸过去抚上景玥青筋爆起的手背,看着袁仁道:大人的胆子是真够大,这五箱......
正说着,景玥抬手拂袖,将桌上的杯盏尽数推到了地上。
尖锐刺耳的声音在耳畔炸响,余音未褪尽,外头便响起一阵盔甲碰撞的声音,戚无羁铁甲在身,手里拿着一百多斤重的大刀,一脚一个坑地踩上来。
第56章
刷珠帘被削断,珠子落了满地,戚无羁和张桓并肩走进来,他们的身后跟着三四位副将,副将押着辽东八州的城尹,最后头是两位户部派来的监察御史。
突遭此变故,屋里的姐儿都吓懵了,她们蜷缩在墙角,死死捂住嘴,大气都不敢出。
袁仁色变,他大叫,一口气没提上来,两眼一翻,便昏死过去。
公子,您要的账簿。张桓快步上前,他在陆逊面前跪倒,双手将账本捧上。
陆逊接过,摊开一本就开始翻,一面翻一面道:去想个法子将袁仁弄醒,有些话我得问他。
喏。张桓点头,起身走至袁仁身边,伸手搭在他的右腿上,手腕一转,听得骨头咯啦一声,袁仁的右腿便断了。
袁仁惨叫,硬生生地疼醒,他瞳孔涣散,身体抖如筛糠,那五箱财宝仍打开着,此时却像五把刀子直直插进他的胸口,教他无处逃遁。
陆逊眼睛眨都不眨,他用右手食指拇指捏着薄薄的书页,淡声问:袁大人,辽东八州的官田一共有多少亩,民田又有多少亩?
袁仁堪堪回过神,他嘴唇哆嗦了半天,才磕碰出一句话,官田......一百八十亩,民田四百六十三亩。
嗯。陆逊点点头,看了眼账目,微微皱眉,叹道:大人,账做的有些不对呢。这上头写夏税一共收了一千三百二十七两银子,棉花三百斤,粟谷五百五十石,布二百匹......
他从账本上抬起头,看向袁仁,略一思忖,说道:辽东城登籍在册的有五万户,光辽东城内的人口便在十万以上,咱们便依着大人所说的田地亩数来算,您收上来的棉花至少是六百斤,其他的起码得翻两番,怎地账本上就只收了这么一点?难道是大人体恤百姓,擅自将我朝太.祖定的税收标准改了?还是说大人私藏了一些?
袁仁嗫嚅了半晌,最后说道:每亩地产粮情况不同么......有的地产量低,有的地......
产量的确不同,可鱼鳞图上的税收标准不会变,民田每亩该收多少,官田每亩该收多少,这些都是明文规定好的,当然,大人若是在这上头又加收了税,或者大人在某些田里少收了税,咱们便另当别论,重新算。陆逊一眯眼眸,敲了敲账册道:这上头并没有标记出哪些田多收,哪些田少收,我便全按照标准来算,就这样,棉花、粟谷的斤两也不对。
这些数目都是陆逊根据袁仁所说的土地亩数和户口当场心算的,袁仁前边刚落了话头,后边陆逊便将每亩地该收的粮食算了出来,和账本对不上的他用笔圈出,尔后抬手丢给户部的监察御史,动作很快,根本不给袁仁喘息的机会。
户部派来的两名监察御史将算盘敲得啪啪直响,就这也跟不上陆逊的速度,不一会儿两人便是大汗淋漓,脸色都白了不少。
戚无羁站在一旁眼睛瞪得老圆,这些繁琐账目他就是拿算盘敲一天,都不一定能算出来,眼前这位公子却张口便来,眼睛都不带眨。
只瞧见那淡色的薄唇启阖,繁缛的数目便似榔头般,一锤一锤地打在自己心上......不知怎地,瞧着陆逊的唇,他的心底升腾起一股火来。
想靠近陆逊,想用手轻抚那片薄唇,想用舌头搅一搅那人口中的芬芳......
这是戚无羁二十几年来头一遭有这么强烈的欲望。
他想亲吻陆逊淡色的薄唇。
疯狂地想。
欲望就像一头猛兽,随着陆逊的声音,一下一下地撞着戚无羁的胸腔,仿佛下一秒便会咆哮着跳出,将陆逊摁倒在地,狠狠地撕碎,吞吃入腹。
陆逊翻账本的速度很快,一本接着一本,他扫一眼便记住了数字,等最后一本看完,他缓缓将账本叠在一起,尔后用左手托住,右手搭在扉页上,轻轻一点,您说去年辽东大旱,应天府开仓救民,好,咱们依旧只算账,应天府当时放出去了多少石粮食?
他侧耳去听袁仁的回答,尔后问道:一百五十?
袁仁眼神闪烁,他摇摇头,改了口。
二百六十?陆逊重复。
袁仁又摇头。
就这么来回了几次,陆逊不悦,他道:啧,袁大人,到底多少?
袁仁彻底崩溃了,账本作假很容易,但是眼前这个人算账的能力太强了,他的计算速度根本跟不上,捏造假的数目一下子就会被识破。
我......我不知道,大概两三百石......袁仁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这句话将陆逊逗笑了,他笑得伏桌掩面,过了半晌才重新抬眸去看袁仁,袁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去年开仓赈的灾,这才过了多久您便忘了?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话锋一转,道:那咱们便不说赈灾的事。账本上说海关税收了二百三十东瀛黑蚕丝,依着如今市面上的价钱,折合银子该是三千两左右,可您的账本上登记的只有一千两,这怎么说?
啊,兴许是弄错了,下官记得不是黑蚕丝,就是下品的丝料,不值几个钱。袁仁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哑着嗓子说。
陆逊挑了挑眉,他转头看向张桓,去请山田先生进来。
张桓答应一声,行了一礼后出去。
不多时,他重新回来,身后跟着山田信一,裴宣瞧见陆逊,高兴地招手,陆公子,咱们又见面啦。
陆逊笑了笑,他起身,亲自请两人坐下,没时间叙旧,陆逊直接说道:这位山田先生乃东瀛商贾,咱们便问一问他,如今丝料在市场上的价钱。
山田信一略一颔首,他从怀中拿出一个薄薄的本子,翻开来,上头是各种商品的市价,小可经商二十几年,这些市价都是这些年慢慢记录下来的,绝无造假的可能。
袁仁哪里知道陆逊会真得请一个商人来对账,他满以为这两人查账就是过过样子,如今他与管家曹建商量好的对词一句也用不上,用上的都被陆逊反驳掉,袁仁的心一点一点凉透,无助地看向八州城尹和管家曹建。
当然,没有人能帮他,屋子里辽东总督亲自坐镇,还有两位户部派下来的监察御史,他就是一条被扔到案板上的鱼,这些年贪下的每一分每一厘都暴露无遗。
大人!袁仁拖着断腿爬到陆逊身边,伸手攥住他的衣摆,哭道:饶了下官罢!下官知错了,我招,甚么都招......那些账都错了,都是错的,下官真的不知道,甚么都不知道。
gu903();袁仁将头在地上磕得直响,无穷无尽的计算账目已经将他逼疯了,说的话也语无伦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