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逊这孩子被自己误会了这么久,却从未辩解一句,只低顺了眉眼道歉,如今自己两眼瞧得明明白白,陆三爷只觉内心羞愧难当,恨不得以头抢地,给逊儿磕头谢罪。
陆三爷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看向跪坐着的陆远,神色甚是复杂,过了会儿艰难开口问:阿远,你......你为何要对我们痛下杀手?
陆远痛得根本说不出一句话,陆逊冷哼一声道:为何?他自是为了琉璃伏羲锁,为了陆家家主之位。
闻言,陆三爷神色一凛,他皱眉呵道:胡闹!简直胡闹!家主便是你想争便能争的?你可知陆家家主背负着甚么!当年陆绍选家主,斟酌再三才......
三爷,不必与他多说。陆逊出声打断道:他丝毫不念及我与他的手足之情,你便是将陆家历代家主作出的牺牲一一说给他,他仍会想杀了我夺取家主之位。
陆三爷跺了跺脚,他甚是恼怒地瞪了陆远一眼,抬手便要去扶他起来,随我回陆府,念你年纪尚小,还未酿成大错,我与逊儿会替你求情,教你仍留在陆家。
瓢泼大雨浇在陆远身上,他哆嗦着惨白的嘴唇,抬手拍开陆三爷的手,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家主之位本不该是陆峰,他的儿子自然也不配做少主。
你!陆三爷气的脸色泛青,一口气堵在胸口,闷得很。
陆逊嗤笑一声道:那该是谁的?大长老陆峪,还是你父亲陆峋?是了,你父亲写信给安王,七七开阁将近,我猜他是不是在信中求安王帮他夺取家主之位?
你!信的事情你从何而知!陆远脸色瞬变,他失声尖叫,察觉自己不小心透了口风,当下不住吸气,摇头道:你说甚么信,我不知道,我父亲没有写信给安王,你莫要血口喷人!
陆逊冷眼看着他发疯,右手仍按着他,抿着薄唇。
陆远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手足胡乱挥舞,拍打起地上的泥水,溅了陆逊、陆三爷和自己一身,他见挣脱不开,于是抬眼看向陆逊恶狠狠道:你适才用的武功招数恁地恶毒,绝非陆家武功,你,你不是陆......
后边的话还未说完,陆逊便抬起右手直抓陆远喉咙,五指稍一发力,听得咯噔一声,陆远的脖颈便被他拧断了。
陆三爷根本没想到陆逊杀人会这么干净利落,一时间震惊到说不出话,他哆嗦着身子,缓了半晌,这才扑上去拽住陆逊的衣袖,道:他是你兄长,你怎能,你怎能......一连说了几个你怎能,一口气没提上来,两眼一翻,便昏了过去。
陆逊神色如常,他将陆三爷扶着靠在一旁的石头上,提着剑转身看向散在四周的黑衣人,经过适才一番缠斗,黑衣人已剩下寥寥四五个,他们见陆逊垂眼看来,都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
这些日子便是你们一路追杀我与三爷的?陆逊问。
不,不是!陆少侠饶命,我们是江云江公子手下的影卫。离陆逊最近的那个黑衣人连忙摇头,他将面巾扯下来道:陆远与我们公子商议今夜要取你们二人性命,夺走琉璃伏羲锁,我们均是受他指使......说着便将手指向了身旁的一名黑衣人。
哦?是么?陆逊挑了挑眉,挑了挑眉,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瞧去,江云脸上的面巾已经扯了下来,这会儿捂着胸口倒在一旁不住喘气。
适才他被陆逊一脚踹在了胸口,肋骨断了几根,这会儿痛得紧。
陆逊瞧了几眼便将目光移开,抬手挥剑,一道寒光闪过,剩下的黑衣人闷哼一声栽倒在地,鲜血从脖颈处涌出。
实在不好意思,今夜你们听到的东西太多,留着只能是祸患。陆逊垂眼淡淡地瞧着死不瞑目的几人说道:尔等可瞧清楚了,日后咱们阴曹地府见,将尘世的恩怨一并了结。
他说完这些,这才抬脚走至江云身边,说道:江湖人称玉面书生......那么,你想怎么死?
江云咳出一口血,他道:陆少侠给个痛快......要杀便杀......废话少说。
好罢,那便成全你。陆逊眸子一凛,举剑便朝江云身上刺去,然而剑尖刚行至半空,便被人挥袖挡开了。
陆逊只觉虎口一麻,一股大力袭来,他连忙收手,往后退了几步,抬眸去看,适才那个鬼面人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江云身边。
饶了他罢。那鬼面人开口说话,却是景玥的声音,他是我的人。
王爷总算肯现身了?陆逊扯着嘴角,露了一丝笑,他将清风剑收回剑鞘说道:既然王爷都这么说了,文若哪敢再动手。
复团手朝景玥行了一礼,适才谢王爷出手相救。
不必多礼。景玥摆手,他转头,朝跟在自己身后的张桓赵楹道:将这里清理干净些,今夜之事我若在江湖上听到半点风声,你们二人便自裁罢。
诺。
张桓赵楹二人齐齐跪下,朝景玥抱拳行礼。
景玥点点头,他蹲下身,伸手探至江云衣襟内,在他胸前摸索几下,只听喀哒两声闷响,江云蜷起身子猛烈喘气,却已不咳血了,过了一会儿,江云从地上爬起,跪在景玥脚边,磕头谢道:王爷正骨之恩,江云没齿难忘。
你不该谢我,是他饶你一命。景玥负手站着,他看了江云一眼道:今夜之事,你应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王爷请放心,便是有人将我千刀万剐,我也不会说出半个字。江云三指起誓,一字一句道。
景玥点点头,他冷眼一一看过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尔后抬眸看向陆逊,默然片刻道:这便是你昨夜所说的清理门户?
陆家出了叛徒,教王爷看笑话了。陆逊微微一笑,一道闪电在他头顶劈开,刺目白光下,见他浑身湿淋淋地站着,适才的冷厉褪得干干净净,眉眼隽秀如画,张口说的话却教人心底发寒,文若乃陆家少主,自该替父亲分忧。陆远生性多疑,这一路暗杀,他从未亲自动手,为了引他出来,不得已将王爷也算计在内,还望王爷莫再恼怒。
景玥面色沉静,只垂下衣袖,将右手背到后头,淡淡道:雨大得很,回去罢。说完便抬脚踏雨朝绛云轩外走去。
陆逊背起昏倒在一旁的陆三爷跟在景玥身后。
大雨泼天,地上已积了不少水洼,景玥踏在雨中却如行至云端,愣是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陆逊暗暗吃惊,想不到这人轻功也如此了得。
景玥自是不知陆逊心中所想,只低头凝眉思忖。
陆远的确生性多疑,做事情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断然不会露马脚,陆逊为了引他亲自出手,设计了一场夤夜潜逃的戏。
陆家少主被安王软禁,七七开阁将近,焦急之下潜逃。
这个说法甚是合理,任谁都不会怀疑有诈。
再然后是严霜,陆逊料定了严霜会将此事告知陆远,依陆远次次都要置陆逊于死地的做法,定会亲自携刺客埋伏在严霜屋子周围。
等到潜逃之时,陆逊将事先从严霜屋里盗走的夜行衣拿出,将严霜等人的身份揭穿,教严霜方寸大乱,不得不提前吹了口哨。江云和他的手下听到哨声后鱼贯而出,这时就算陆远疑心起了变故也来不及,箭已发出,他只能率众刺客从竹林中出来。
景玥抿唇,面沉如霜。陆逊下得一手好棋,每一步他都设计得教陆远毫无退路,好似陆逊早就知道事情本该如此发展。